于是那人沉默了,半久才喃喃道:“屠夫……”
吃了一会茶,李老汉又离开了茶馆,不过只是一会儿,那行人又追了上来。
刚才与李老汉说话的大汉就问:“翁翁,贵姓。”
“不敢说贵,小的就姓李。”李老汉谦逊地答道,虽然不知道这行人是干什么的,但看上去还是不简单的。
“这驴车里运的是什么货啊?”
“帛。”
“纳税?”
“小的家中只有十来亩地,哪里纳这么多税。这不是朝廷让乡亲们用丝绵纳税,因此一到秋后,帛价涨得快。小的就在春天用几个闲钱买帛,到秋税时再卖出去,赚几个差钱度日。”
“是这样……翁翁有几个子女?”
“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子。”
“一个儿子,官府怎么征丁了?”
“儿子生得高大,官府就强拉去了,小的就知道不是好事,可看着巴蜀太平,于是没有反对,可心里面一直担心着,果然出了事。”
在古代,强拉兵丁,也是百姓最害怕的一件事。宋朝还好一点,特别是澶渊之盟后,但到宋英宗时就每况愈下了,先是陕西三丁刺一,然后全国广增厢兵,接着现在又有了王安石的保甲法。
可相对而言,巴蜀确实稍好一点,除了长江地区,因为西南夷,时不时爆发战斗,但在成都周边地区,自宋真宗以后,用兵很少的。
放在李老汉身上,这次王巨用兵大理,对他来说,是天降奇灾了。
另一人就说:“巴蜀不是产帛吗?”
“师陀,这就是巴蜀的一桩怪事,因为路途遥远,运粮食成本过高,因此朝廷让巴蜀百姓用帛代粮纳税。所以巴蜀是产丝帛,然而本地丝帛一直不够用,于是到了纳税时,许多客商便从荆湖路那边将丝帛溯流而上,反过来运到巴蜀谋取差价。”
“少……朝廷为何不做调节?”
“如何调?”
“让百姓纳钱,朝廷用这个钱到荆湖路那边收购丝帛,岂不省下许多浮费?”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朝廷铜钱一直不够用,巴蜀百姓多用的是铁钱,要么商人用交子,在信誉未完全建立起来之前,铁钱与交子是什么?铁!纸!朝廷也怕万一。况且数路之间的调节,那有那么简单?就说这个邛州吧,以前也发生过一件怪事,仁宗时,想免去邛州百姓盐政之苦,下诏免掉邛一千余贯盐务,结果呢,第二年邛州额外增加了一万多贯的支出。”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名义上朝廷只得了一千多贯盐利,可下面的百姓何止交纳了一千多贯钱,各个胥吏衙前的苛墨,商贾豪强的压榨,岂不是一万多贯?这一千多贯盐务免掉了,那一万多贯隐形苛税也就浮现出来了。”
“仁宗不管?”
“如何管?水至清无鱼,天下都是一样,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便开心万分了。只能说百姓苦了,国家就要想一想办法,但在百姓能过得下去,不会暴乱下,上面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这个盐务一般,也不要过于放大……”说到这里,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说下去:“师陀,你再看这邛州,与大理相比如何?”
邛州虽不大,但位于成都府边上,所以还是很繁华的,就是这个面积不大的一个州,仅是户册上就达到了六万多户,当然比大理大多数地区繁华得多。
那人又说下去:“总之,与大理相比,一个是直接,一个是间接。或者这么说吧,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两者性质皆差不多。然而差就差在上面。”
“上面?”
“有三条,一是与大理相比,大宋的文明更发达。二是大宋的权利更集中,不象大理,先是段氏内乱,后是高家把持朝政,国家政令就产生了分岐,政令也不会通达。三是与段家相比,大宋的几代官家都比较重视民生,下面的官员虽是良莠不齐,可重视民生却是大宋最重要的核心,多数各个官员不敢做得太过份。有了这个前提,虽然有各个方面的毛病,百姓虽苦也不会太过凄苦了。于是就产生你所看到的情况,虽然巴蜀与邛州发生了一些让人想不通的奇怪之事,却比大理更繁荣。这是邛州地区,再往前到了成都府地区,情况会更好。”
那个叫师陀的人挠了挠头,道:“这么说,似乎是两个世界……”
先前的大汉说:“可不是,整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所说的不同世界,那意味就很深了。
李老汉终是一个小商人,还有点见识的,听到这里就问:“请问几位郎君,你们是做什么的?”
两个说话的人,一是北方口音,一是大理那边的口音,不知道是怎么绞在一起的,可能说出这几句,不简单啊不简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