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钱逸群淡淡道。
“只是,这气候渐已寒冷,听说北边已经滴水成冰,漕运也不通畅,陆路又不太平……道长还是过完年再走吧。”郑元勋满脸恳切。
钱逸群知道他是舍不得儿子,也不说破,只道:“也好,不在这一时。”他想到自己离家已经五六年之久,不由也泛起了思乡之情。
好在这思乡病在三个月头上是最容易发作的,盖因对陌生环境失去了新奇感,又因为旅居外地,身心疲惫,故而三个月的时候总会想念家里,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看看。一旦熬过去,倒也就没事了。
“道长?”郑元勋见钱逸群走神,轻声唤了一声。
“失礼。”钱逸群这才回过神思,道,“令郎等明年开春再走也来得及,贫道到时候再来接他便是。”
“道长要去哪里仙游?”郑元勋问道。
钱逸群刚想说“苏州”,心中又泛起了当日离开时的顾虑,暗道:还是等徐佛她们安排好了,我再回去也方便些。不过郑家再住下去也有点浪费时间,还不如找个道观挂单,也好学习一番道门规矩。
“我一个道人,久居贵府也不方便,还是去找个道观挂单吧。”钱逸群改了主意,索性道,“一来也好不废功课,二来我也习惯了山林生活。”
“可是郑某待客不周么?”郑元勋大惊,“可是有不长眼的奴仆冒犯了道长!”
“惠东公切莫多心。”钱逸群笑道,“小道每日功课早就成了习惯,所以还是想找一方丛林,把功课捡起来。”
郑元勋这才气色如常,笑言道:“道长已经有如此成就,还要去做什么功课?殊不闻: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么?”
“五柳先生高明,岂是小道能望其相背的?”钱逸群懒得多说什么。如今世上颇多狂禅门徒,以为参两句话头便是修行,抖几段公案便能得道。整日里论心,成天间说性,真个是辩才无碍,口吐莲花。
实际上呢?不禁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可惜人人都臆想这梅香,却不愿经那严寒。
郑元勋知道钱逸群的小灶连油盐都不放,只是白水汆青蔬。能够如此自律的道人世上罕见,必然是意志极其坚韧之人。见劝他不动,郑元勋却不肯放钱逸群去小庙里吃苦,建言道:“我扬州有一处名观,称作琼花观。观里住持与我友善,道长大可以去那边挂单。”
钱逸群略一回味,道:“可是正开琼花的那座琼花观?”
“正是。”郑元勋道,“道长是怕人多妨碍清修么?”
“那倒不是,小道在意的是道家经典是否够多。”钱逸群直言道,“当日在山上,跟着老恩师日日抄经,断了一日便浑身发痒。”
“那琼花观便是首选了。”郑元勋大笑道,“那道观建于前汉,称作‘后土祠’。唐时增修为‘唐昌观’。到了北宋,徽宗皇帝取多福之意,赐名‘蕃釐观’。这琼花观本来是俗称,到了国朝反倒成了正名。”
郑元勋并非一味死读书,也是个会享福的人,对扬州典故如数家珍。他道:“据我所知,观内非但有唐宋法本,甚至还有两汉密册!若是道长有心于典故,在下正好为道长说项。”
钱逸群颇为心动,道:“那便有劳惠东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