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静静地看着汪若戟有一会之后,又抿嘴笑了。
“你有条件。”
汪若戟摩挲在紫砂壶上的拇指忽然停了一下,翡翠扳指在紫砂壶上发出咔哒一声清响。他抬起眸来,看向墓幺幺说,“我素来喜欢你的聪明——比我当年,可要聪明上太多。”
“……是的,我有条件。”
“说。”
他松开一只手,挑起修长的指尖指着墓幺幺手里的貔貅,道:“这个,是活的。”
“……”墓幺幺一下愣了,目光落在手里的貔貅上:不过是一个粗劣的把玩件,看起来就是路边摊上的东西,雕工粗劣,要不是上面雕刻了两个硕大的貔貅二字,她都不会把这个猪一样的玩意儿称为貔貅。这东西还是她在自己梳妆台上发现的,觉得好玩,随手便拿着来到了宴上,还准备给嘲笑汪若戟的审美怎么如此奇葩。
“活的……是几个意思?这不是个貔貅吗?龙的儿子?你这意思,这玩意儿是个神兽?”墓幺幺有些蒙。
汪若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哈哈,怎么可能。我只是告诉你,这玩意儿是个活的而已。至于怎么是活的,你日后会明白的。”
“我靠你现在告诉我又能怎么?”墓幺幺真是讨厌死汪若戟这个毛病了,跟他说话各种心累。
可他恶趣味地摇了摇头,说:“我告诉你还能有什么意思?这么说吧,我的条件,和它有关。”他又止住了话头,目光再次飘远,不知看向了哪里,久久言道:“墓幺幺,有人要杀我。”
听到这话,她先是一愣,随即显然有些不屑:“废话。想杀你的人这么多,我都想杀你……”
汪若戟呵呵一笑,看着手里的紫砂壶,许是睫毛垂下的原因,他的眸光有些发暗:“幺幺,我需要你成为我的挡箭牌。”
“这就是我的条件。”
墓幺幺敛去了笑意,面色肃穆起来。“解释一下。”
“我要把你推倒风口浪尖,替我挡住一些东西。”他附尔抬起目光,第一次直接地望着墓幺幺,颜色诚挚,“换言之,我要你替我死。”
“当然,不会让你真死。”
“你要我假死?”
“不是。”
“我要你……成为众矢之的。”汪若戟想了想,又换了个或许墓幺幺会更明白的说法。
她陷入了沉默,眼睫轻闪,看不出心思。“所以你才会大告天下,我是你的女儿。还说甚是好听,什么送我一程,让我成为沣沢大陆最明亮的星辰。汪若戟啊汪若戟——你是不是在让我参加青藤试的时候就在盘算这些了?”她说着说着,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惊意,可惊意不过几息,退去之后,竟是几分心凉。
汪若戟抿了茶进喉,音色更为润泽舒缓。“那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开始。”
“你……”她看向汪若戟,有种莫名的失色从眼眉之上落在嘴里,带着涩涩的苦味。所以一个简单的“你”字,音尾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样,再也涌不出来旁地话色。
他不急不徐地品着茶,看着屋外已高悬的七月,其中最大的那轮居于正中,像是一座巨大的银盘高高炫鬻。“你可以拒绝。”
“……不。”墓幺幺站了起来,提裾起身,跨步离开桌前,停在了门檐之下,仰头看着同样的七轮明月。
良久,她侧过半颜。鼻尖似菱,碧瞳绻绻地潋于深睫。忽有风经,她耳旁花坠轻摇,随她轻提唇道:“父债子偿,父命子还——倒也是合礼。你悉心教我三年,也算偿还。更何况,我这个人,最喜欢和死打交道。”
说完,她转身离开。
有夜露垂垂,帘幕卷新晴,掩银屏,晓寒轻轻。少女单薄的身姿随风而走,汪若戟的视线静静地追随,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些许——
他竟想起了某年在一无名池旁,大雨滂沱,一池阑珊。可颓淤深深之下,竟有一只艳艳的丹荷绽了尖角。那是怎样一种烈烈的红,那样的红,好似撕裂了那天看不见光明的黑暗永夜。
而如今此时。
他好似再次看见了那抹灼灼的红——聘婷晓晓才露锋,已映来日万世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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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终了,明日更新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