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雨洗刷了彻夜的扬州城迎来了一个干净的阴天。( 起笔屋)不见太阳,只有灰布般的天,不太高,也望不到边际,陈公塘、勾城塘均蓄满了水,内官河的水位一下子就涨了不少,舟行人往,仍然热闹。
屋外积水滴落声徐徐,安静的走廊里骤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小婢端了药碗推门而入,放在床旁的小橱上,对许稷说:“药已好了,是蒋郎中给开的方子,说娘子亟需养上一养,趁这时机正正好。”
许稷睡了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于是坐起来接过药碗,仰头全数饮尽,声音有些低哑:“孩子在哪?”
“在睡呢,郎君一直守着。蒋郎中说他笑得同个傻子一样,郎君便说‘我就像傻子怎么了?你家外甥有这样好看吗?’”小婢一字不落转述完,又笑道:“小郎君确实很好看呢。”
“是吗?”许稷先前未能细看,稳婆将孩子递给她时小孩子还满身是血,后来孩子被抱去洗澡,稳婆处理完余下的事,她就累得撑不开眼皮。
只觉沉甸甸的梦中有隐约香气浮动,甜得让人想饮一杯桂花酿。
“木樨开了是吗?”
小婢点点头。
许稷下了床,套上袍子拢了拢,小婢忙上前拦道:“刚生产完不能下床的,听说得在床上待到出月子才行!”许稷笑说:“那要方便怎么办?也在床上吗?先前蒋郎中还说要多走动走动,不受凉就行了。”她说着又拿了条毯子裹上,走出产房,便有满树木樨香扑鼻而来。
蒋郎中告辞回家,叶子祯则抱着熟睡的小孩子往这边走,看到走廊里的许稷便嚷道:“呀,你怎么出来了?!你站得稳吗?”
许稷掖了掖毯子,伸出双手:“孩子给我。”
“真是好体力啊……”叶子祯小心翼翼地将小孩子递过去,又说:“乳母下午才过来,所以先喂了一点牛乳。”
孩子还很小,裹在毯子里很不起眼,许稷低头挨近他,小孩子特有的奶气混着木樨味就盈满鼻腔,是甜腻的味道。
“名字想好了吗?”
许稷偏头看一眼那百年桂树,觉得很吉利,就说:“叫阿樨吧。”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哪。”叶子祯摇摇头,“乳名阿樨,大名呢?不会想要留给十七郎取吧?说起来浙东的战事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要递个信让他折道扬州来看看他儿子吗?”
“不用。”眼线那么多,没必要冒这个险:“工事结束后我就回京了,那时再见也不迟。”
“还真是冷情啊,不想他吗?你平日里都不怎么提他。”
酸涩感浸透每一块骨头,让人觉得麻麻的。许稷抱着怀里的孩子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回道:“想。”
非常想念,想要分享这份辛劳、这份愉悦,这份属于他们的礼物,想要看他有没有多条皱纹,有没有添了伤疤,有没有瘦,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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