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闻见深知道了北儿偷偷在冷宫养皇子，而北儿也知道了，闻见深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藏在冷宫，并不是什么精气神。

他们就此达成了互不出卖条约，闻见深继续帮北儿给小皇子攒吃食，而北儿不去干涉闻见深想做之事，两人得以顺利的友好相处下去。

唯一不那么友好的大概就是闻见深想见见还在襁褓里的小皇子，北儿却死活不同意。她对昭仪娘娘保证过，哪怕是她死了，都不能让小皇子有任何一丁点的危险。闻见深太过神秘莫测，她不能把这么一个不定因素引到小皇子面前。

“如果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在冷宫呢？”

“我很乐意听。但见皇子，免谈。”

闻见深无奈：“你怎么这般霸道？”

“就这么霸道，你奈我何？”

“只有……遵从咯。”闻见深的眼神里有着怎么掩都掩不住的宠溺，嘴上却不肯饶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

“那我也一定会艰难养下去的。”

北儿的脸变成了红苹果。

自此以后，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更加偏向了有营养又易克化的适合孩子吃的食物。甚至，在某一个太阳特别好的日子，他们送来了一道据说已经失传了的御膳——一唱雄鸡天下白。

江湖俗称，牛奶炖蛋。

北儿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瞪的滚圆，还是过去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正是她当初借故被贬时的那道御膳，也是她的最爱。

“你敢不敢有点出息？”闻见深表示，因为一道牛奶炖蛋被贬，听起来就好丢脸。

“丢的又不是你的脸！”

“你怎知你的脸面有一日不会变成我的？”闻见深欺身上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只要他再微微一动便能吻上她，但直至最后一刻，他也再没有了再近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一夜，冷宫北苑废弃多年的阁楼着了一场无名大火，和十几年前曾有过的一场一样的大，火烧红了半个皇宫，好像把天都渲染成了一样血红的色彩。火是灼热的，北儿的心却感觉如坠冰窟。

她觉得她终于懂了：“你是贵妃派来的人？！”

闻见深初见她时说对了，她蠢透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北儿想要闯入阁楼，却被一道无形的东西挡着，怎么都进不去。而任凭她喊的声嘶力竭，也无人来救火。

黎明破晓，北儿瘫坐在空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当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照射到阁楼上时，它却完好无损，没有一点烧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闻见深终于上前，想要用手扶起北儿，却做不到，他的手就这样穿过了北儿……有些事情好像已经不用说了。

北儿不可思议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瞪的滚圆。她尤不死心的去碰了碰身边的闻见深，却就这样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怔怔的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顿悟，一字一顿道：“原来死的不是你，而是我。”

当日是她身上的银锞子触摸不到闻见深，而不是闻见深无法被触摸；闻见深也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的愿望，只是想拐弯抹角的知道她的愿望；至于闻见深和小皇子眼角一模一样的泪痣，不是因为闻见深是小皇子的先辈，而是因为闻见深便是小皇子。

北儿醍醐灌顶般想起了一切，她照顾了小皇子六年有余，事情这才败露。

昭仪娘娘被一杯毒酒鸩杀，拼死在生前把皇子的消息告诉了皇上。贵妃的爪牙却在传旨太监之前先一步到了冷宫，火烧阁楼。她救了小皇子，自己却葬身火海。

如今贵妃已死，先皇已去，闻见深登基，得到了天下，寻仙问道修，召回了北儿的魂魄。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次，就一次。”皇上总是称孤道寡，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次那个在幼年时唯一给了他温暖的人。她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可爱的，但她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样子，却是他心目中的举世无双。

闻见深的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北儿，好像想把她的样子记一辈子。

他曾以为北儿的心愿是那一碗再也吃不到的牛奶炖蛋，最后才发现，从始至终北儿放不下的只有阁楼中无依无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暗害的皇子的安危。哪怕是死了，她也依旧在忠实的遵守着照顾皇子的责任。

也就是说，她的执念唯有他一人耳。

如此欢愉，又如此难过。

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直至流血才唤醒理智：“北儿姐姐，我已经长大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请放心吧，请……”

请安心的转世投胎吧。

阳光照在了北儿的脸上，是那么舒服，暖洋洋的，一如她初入宫时昭仪娘娘拉住她的手。她笑着看向闻见深，那个她照顾到六岁的孩子，那个她再相见时……的优秀男人，她真的很开心，她说：“来世再见。”

“见”字还未完全发出，那一抹来自十几年前的旧日记忆已彻底消散在了阳光之下。

这一辈子，有些人，有些事，便只能如此，发乎情，止于礼。徒留一道月白色鹤氅在纷纷扬扬突然而至的大雪里兀自站立。

北儿最后见到闻见深的那一天，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终于明白了，该和这个人世说再见的，不是闻见深，而是她。

那人可真好看啊，她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