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看到奏札的时候就明白,皇陵之事,只怕宫中知道的是最晚的。
这也正常。
皇陵出了问题,最先知道的应该是工匠,然后层层上报,到了雷允恭那被压下来。
随后,底下的那些宦官,诸如毛昌达这样的,见一直没有旨意下来,无奈之下才只能冒着风险亲自回宫禀奏。
这么一折腾,耽搁的时间就长了。
反而是民间消息,传播的更快些。
一念至此,刘娥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如今御史既然已经递了奏札上来,那么只能说明,这个消息传出去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她不清楚现在具体传播到了什么程度,但可想而知,知道的人绝对不少……
这话一出,冯拯更是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太后会有顾虑事件影响而低调处理的想法,甚至还为此特意准备了一套劝说的话。
但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太后虽然因为宠信丁谓等人,有些时候会被蒙蔽,但只要没有人居中蛊惑状况下,她老人家还是明事理,知轻重的。
于是,冯拯稍一沉吟,便道。
“太后所言极是,既有奏上,可见民间已有物议,想要妥善解决此事,宜早不宜晚。”
“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有两桩事。”
“其一是彻查雷允恭擅移皇堂一案,严惩涉案之人,以正视听。”
“其二是皇堂需当立刻派人前去重新勘验,如若新皇堂确认不可,则需尽快再定新址,测算工期,命礼仪院重新择定吉日,为先皇出殡。”
“此二事需同时办理,不可耽搁。”
这话等于是把刚刚刘娥的表态又细化了一下,但是,实质上却没什么新东西。
赵祯在旁听着,不由暗暗的吐槽了一句。
狡猾的老狐狸!
冯拯此人,和丁谓大不相同,他行事低调平和,是个典型的太平宰相。
说白了就是无功无过,在哪个方面都算及格,但也同时在哪个方面都不突出。
再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这老家伙不愿意担责任。
按照赵祯的记忆来看,原本这两年冯拯因为身体欠佳,已经逐渐开始有了致仕养老的想法。
这种想法一出现,本来就不算积极的冯拯,在诸多政事上,自然也就更能推则推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回冯拯之所以这么积极,除了他和丁谓平素关系不怎么样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想在致仕之前登上一次首相的位置。
所以,他挑了这个头,但是具体事宜该怎么办,他显然还是不想插手。
当然,冯拯也的确有这个底气。
他能够推掉大多数活儿的最大原因,是他有一个好帮手……
“太后,官家,冯相公所言甚是。”
果不其然,在冯拯说完之后,一旁的王曾紧接着便开口道。
“如今外界物议已起,而且,重新勘探皇陵,也必定会引人注目,朝廷既要处置此事,便需堂堂正正,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故而,此案虽涉内宦,但臣以为,不应全由内廷审理处置,为平内外物议,当由朝廷官员会同宫中内臣一同彻查。”
“太后,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吕夷简久历刑案,为人练达,臣以为,可将此案交由吕学士主审,再命宫中押班之上官品内臣从旁协助,以查明案情,安抚舆论。”
这就是之前冯拯和王曾的分工,前者负责定调子,当后盾,至于一些具体的,可能会有风险的话,则是由后者来说。
珠帘后,刘娥沉吟片刻,神色有些意动,不过,她倒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想了想,又问道。
“冯相公觉得呢?”
刚刚的话,是冯拯和王曾一起说的。
但是,这会刘娥却又单独问了冯拯,那意思很明白……二人共同的主张她没什么意见,不过,最具体的安排,也就是人选方面,想要再听听冯拯的看法。
这一次,冯拯没有再沉默,而是道。
“太后明鉴,吕学士权开封府,单就案情调查来看,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不过……”
言及至此,他的话头一停,于是,王曾的目光顿时便盯紧了他。
然而,这位冯相公却像是丝毫都未察觉到一般,依旧慢慢腾腾的道
“此事虽干系重大,但案情想来并不复杂,只因涉及皇陵重地,且已引发物议,故而需要格外重视。”
“因此,臣以为,相较于谙熟刑案,负责调查的大臣,更需要在朝中素有清望,如此一来,最终的结论才能令朝野上下信服,以安群臣之心。”
“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讲鲁宗道性素刚直,朝中皆赞,或可担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