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太极宫,武德殿射场。
李渊一身戎装,挽弓而射,连射三箭,尽都中靶。
陪侍在侧的魏国公裴寂抚掌而赞,“至尊勇武,风采不减当年。”
李渊脸皮虽厚,可也知道这种马屁当不得真,别说和年轻时相比了,那会儿他可是根本没有热身,就一箭射中了人家大门上的雀眼,娶了如花美眷回家,传为一时美谈。
如今嘛,他已年逾五旬,体力渐衰,就算是和当年起兵南下的时候相比,也早已比不得了。
只射了三箭,勉强中靶,总算没丢了皇帝脸皮不说,手中所握也非强弓,竟然让胳膊酸痛难忍,再也拉不开第四下了。
李渊笑笑,心里却在暗叹,英雄老矣……
转头看了看四子李元吉,顿时气有不顺,随手将弓扔过去,吓了李元吉一跳。
“你也来射上三箭,若中,武德殿就还由你来看管,若不中,哼……”
旁边的裴寂一听,顿时板起了脸,齐王求到他的门上,他不能拒绝,于是便有了今日武德殿一行,可这会儿嘛……
那就要看齐王自己的本事了,射中了……好吧,皇帝的箭正在靶子上,你看着办,射不中,那只能怨你自己没本事,须怪不得他裴玄真什么。
说起来,当初秦王居承乾殿,与东宫相对,齐王李元吉被赐武德殿,紧邻东宫,和当时几个皇子的势力格局差不多。
现在秦王和太子还是遥遥相对,只是武德殿没了主人,齐王李元吉这里稍有起色,就想重新住回武德殿,意思不言而明,还想着往储位之争里面掺和呢。
这个忙裴寂不想帮也得帮,秦王居尚书令之职,给了他这个尚书左仆射极大的压力,如今时间还短,却已经让裴寂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无论才干还是身份地位,甚或是威望,他都难与秦王相抗,时间一旦长了,他这个尚书左仆射绝对会被架到半空当中,没个着落。
所以帮齐王就是在帮他自己。
裴寂如今也有些后悔了,当日友好,今成仇寇,刘文静那厮虽说可恶,大嘴巴也十分讨人厌,可勉强还算个直人。
而现在的秦王……城府深沉,当他笑的时候就已经很吓人了,当他板起一张脸来,那模样……裴寂每每想起就愈觉心寒。
被这样一位战功赫赫,党羽众多的皇子惦记上,谁又能睡得安稳呢,就好像眼前这位齐王,秦王才回京几日啊,你瞧瞧这位被整治的,人都瘦了一圈,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了都。
想想齐王之前求告无门的样子,裴寂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可是皇四子,之前颇受皇帝喜爱齐王殿下啊,他一个外臣要是……
齐王李元吉可不知道旁边的皇帝宠臣正拿他做比,来掂量自身境遇,他只知道,今次能得父皇召见,机会难得,若再不能挽回父皇心意,说不定什么时候,轻飘飘一句话,不定他就得去军前当个小卒了呢。
别以为不可能,关西男儿很多都是这么走过来的,皇子殁于阵前的,从晋末到现在不知凡几,区别之处只在于,他齐王李元吉是皇帝嫡子罢了。
也别说,在讨好父亲上面,李元吉还是分外有天赋的。
也没让人换靶,二话不说张弓搭箭,接连三箭,正中靶上,只是都射在了边角处,最后才吃力的拉开弓弦,第四箭射出,正中靶心。
关西贵族子弟的勇武,在此刻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儿子惭愧,在武事之上,远不如父皇,以后定勤加演练,不叫父皇失望。”
李渊抚须而笑,心下既羡慕于儿子的年轻,也对儿子的灵巧表示满意,至于之前那些过错,嗯,知耻而后勇嘛……
“裴监觉得我儿如何?”
“虎父无犬子也。”裴寂厚着脸皮继续拍,不过心里到底松了口气,齐王过关了,在讨好父亲上面,太子和秦王和这位相比,都要逊色许多。
李渊不由哈哈大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言的人,可裴寂是例外,李渊自觉与裴寂是“贫贱之交”,许为知己,自然不同于旁人,裴寂拍的马屁,他是愿意享受一下的,所以这些年来对裴寂百般维护,有全始全终之意。
若非裴寂自己太不争气,以李渊对他的宠信而论,他的地位根本不会像现在这般尴尬而又显得岌岌可危。
“好了,汝为亲卫大都督,可重承武德殿,管教兄弟,莫让他们疏于武功,切记,再勿轻浮行事,不然朕饶不了你。”
李元吉当即大喜,跪伏于地哽咽道:“多谢父皇……儿臣之前多有错处,早已痛悔莫及,今再得重用,必不敢忘父皇教诲,审慎行事,若能稍解父皇烦忧,天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