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难以接受:“怎……怎么能把诉讼人跟那些艺术名人相比?”
“有何区别?”鹿微微冷声质问,“因为程吉先生不如他们有名吗?是不是只要名气足够大,你们就可以忽视艺术创作者的人格品行?无所谓他是个流氓、恶棍、酒鬼、赌徒?
这个标准是谁定的?是律师你吗?还是你身后的校方代表?又或者是贵校的广大师生?”
声声逼问,律师被堵到哑口无言。
鹿微微重新看向法官,黑亮清澈的眼瞳里透出坚定。
“法官大人,我不否认,程吉先生的品行令人不齿,但是这决不能成为对方攻讦的理由。
艺术作品往往与人格息息相关。歌德爱上了有未婚夫的少女,又将对方抛弃,才会涌现灵感,创作出《少年维特的烦恼》。晚年时期追求19岁少女无望,才会写下最壮丽的诗篇《玛丽温泉的哀歌》。
肯定艺术作品,却否定艺术创作者本身,还要对我当事人进行道德审判,这对我当事人来说是不公正的!”
“法官大人,画展的举办地点在学校!”
律师不肯罢休,再次强调:“学生是极易受蛊惑的一个群体,道德规范不可谓不重要,校方的谨慎合情合理!我们必须考虑到环境的特殊性!”
“好!你要说道德,我们就来说说道德!”
鹿微微被激出真火,声音冷厉!
“鲁本斯的画作充满暴力,博斯喜欢画地狱,戈雅擅长描绘阴暗——他们每一位,都是世界殿堂级的大师!但他们的作品,符合贵校的道德规范吗?!
艺术作品原本就不是为了导人向善而存在的,非要当做道德标准来看,当真是滑稽!
莎士比亚戏剧里的麦克白是个暴君!安娜·卡列尼娜对婚姻不忠!堂吉诃德就是个神经病!
艺术作品之所以艺术,从来不是因为道德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反映了人性!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谈何传业授道?!谈何教书育人?!”
所有的话,一起说完,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法官大人。”鹿微微看着法官,“被告方邀请我当事人筹办画展,我当事人履行了应尽义务,准备了相应作品,没有任何过错!按照最初签署的协议,被告方理应作出赔偿,赔偿金额不低于作品的市场估值的300%,750万!”
律师焦急:“法官大人!……”
“好了。”法官打断他的发言,“你们双方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
诉讼人,我不清楚艺术界是否都是像你这样特立独行,但是希望你知道,挑战公众道德的底线,势必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被告方,重视道德规范是一件好事,我们没必要把所有学生培养成艺术家,但我们应该力求每个学生走进社会后成为一个好人。同时,我们也应该具备契约精神,单方面毁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法官说完话,平静的看了看鹿微微与被告律师,继续道:“审判裁决会在下周宣判,现在休庭。”
——砰。
法槌敲响,随后法官起身离席。
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在陆续退场。
鹿微微呆呆坐在位置上,四周景象似流水滑过,所有感官都在消退,唯有她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有力。
她垂眸,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