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衡的思维飘得有点远,见田七垂着头,他不由得说了一声,“你抬起头来。”
田七十分听话地抬头,就差道一声“遵旨”了。虽然抬着头,也不敢看纪衡,眼皮依然耷拉着,刚刚哭得又红又肿的一双大眼泡展现在纪衡面前。
……好难看。
纪衡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他背着手,又问道,“你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来了!田七知道自己有命没命在此一举,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目光染上一层忧伤,“主子风华无双,这一下香消玉殒,莫说是奴才这样受主子恩惠的,就算是个普通人,乍一听到也要难过。更何况还有个小皇子,满宫上下谁不盼望小主子临世,谁料到……”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偷眼看着纪衡的脸色,接着又说道,“主子宽恤体下,待奴才恩同父母,她这一去,奴才就仿佛失去爹娘一样难过。”
盛安怀在一旁听到此话,腹诽道,这小子好不要脸!我喜欢!
她这番话说得,不借机表现自己对宋昭仪多么忠心,只说死去的人多可怜,勾起皇上的恻隐之心,又说死去的主子对她多么宽容多么好——你好意思在旧人的棺材前弄死她疼爱的奴才?
纪衡眯眼看着眼前这哭成癞蛤蟆的太监,倒不知道他这是真实诚还是真聪明了。
田七说完,复又跪下来请罪。
一想到这奴才刚才抱着他的衣服擦鼻涕,纪衡刚缓和的神情又不好了。
罢了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田七最终被罚去更鼓房打更一个月。
更鼓房里都是犯了事儿服刑的内官,每天晚上去玄武门的门楼上打更,差使倒不累,就是得晚上去,也没油水可捞。
这个惩罚已经相当轻了,田七暗暗庆幸。皇上果然是个宅心仁厚的仁君,有君子之风。
纪衡之所以意思意思地罚了,还是觉得这奴才大半夜的独自一个人哭是真心的,看来心眼儿是真实诚。
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产生了些许偏差。
第二天,田七在内官监登记了一下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职务——打更,然后就回到了十三所。
十三所建在紫禁城外,是太监们的住处。皇宫里的大部分太监都住在十三所里,只有值夜班的或是经常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监,才有资格住在紫禁城内。田七搬进紫禁城不过半月,就又搬出来,说起来挺丢人的,不过还好,她脸皮够厚,也就不当回事。
田七回到十三所,发现老巢还没有被占,甚好甚好。同屋一共住着三个人,其他两个都不在,她回到房间蒙着被子大睡特睡,紧着白天补眠,晚上好去受罪。
一觉醒来,睁眼看到门前挂的藏蓝色棉布帘子在晃,过了一会儿,由帘子旁边探进来一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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