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站在门楼上向四处望,就感觉自己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夜船。远处挂着灯笼,在夤夜中散发着团团幽光,像是岸边的灯塔,也像是海雾中窥视的眼睛。
田七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是吓得,是冻得。半夜正是人元气弱的时候,她还站在高处吹冷风。凉风顺着肚脐灌进肚子里,她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凉水泡了一遍,别提多难受了。
皇城内外,千家万户都睡了,只有倒霉催的如她,才会大半夜的爬上门楼,就为敲几下梆子。
打完这一更,田七仰头望了望天。繁星漫天,银月如钩。湛蓝的天空像个倒扣的霁蓝釉大饭碗,碗内沾着星星点点的白饭粒。
……她饿了。
夜晚熬夜就容易饿,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可惜出来的时候匆忙,没带吃的。
想起她曾经读到“寒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的诗句,当时觉得妙不可言,现在看来,这个人势必要吃饱饭再去倚楼,否则苦不堪言。
田七叹了口气,摸着肚子下了门楼,回到值房。
回到值房时,看到一个瘦弱的太监正捂着棉被歪着,睡得香甜,田七气不打一处来,朝他身上踢了两脚,复又坐在他旁边,扯过被子盖住腿。
田七用脑袋轻轻向后磕着墙壁,心想,明儿一定早点来。
也不知道最近的太监们是怎么了,一个个安分守己得很,更鼓房里受处罚的太监只有两个,另有一个负责监督他们。田七虽紧赶着来,却晚了一步,让另外那人得了先。
先来后到,于是商量好了,他打前半夜,田七打后半夜。
因为白天睡了会儿,所以田七不怎么困,好容易熬到半夜困倦,刚睡着,就被叫醒了:该她打更了。
出门时还迷迷瞪瞪的,等爬上门楼,早就醒了——冻得。
现在打完三更,田七回来也不敢睡。她跟值班的太监不熟,怕对方不上心准时叫她,倘若睡误了点,又是一宗罪,指不定到时候倒霉成什么样。
得了,熬着吧。
田七怕自己忍不住睡迷过去,因此困得不行了就去外面转一圈,等困意被冷风吹散再回来,然后接着犯困,然后接着吹冷风……
那个罪受的,甭提了!
好不容易挨到五更过三分,终于下了值,她撒丫子跑回十三所,也没心思吃饭,蒙上被子倒头便睡。这一睡就睡到下午,醒来时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垫吧,又包了些,带着些零碎和吃食跑去更鼓房等着。
……就不信这次你还能比我早!
那人果然还没来,田七有点得意。
和她一块被罚的这个人叫王猛,人长得一点也不猛,瘦的跟逃难的灾民似的。田七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想给他点饭吃。
就这么个弱鸡,还敢跟她田大爷抢先,反了他了!
田七提前带了两本话本子,一边看一边等,快上值时把王猛等来了,他也没说什么,坐在田七身边,抄起另一本话本子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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