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笑了。他的笑容刚刚还兴致盎然,现在却晦暗一片,唐尼几乎不忍心看他的脸。
“他不干吗,只是关进去那么久了,一定有人觊觎他的位子并培养了势力。他现在急于扳倒他不在时茁壮起来的反叛势力,也急于收复失地。他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就是你,对吗?”
“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谁还有能力帮他坐稳头把交椅?”周易自嘲地笑着,“我猜他在想办法逼我出手。”
两个人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后,唐尼小心地开口。
“老大,你……还打算去和小金刚告白吗?”
周易握着玫瑰花捧的把儿,花捧倒垂向下。他静默不语。一齐垂头向下的花朵们,明明有着盛放的生气却姿态委屈。
周易静坐,思考。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像被什么惊到了一样,浑身一颤。
看到来电显示,他表情一变。他紧皱着眉,把电话接通。
他稳稳地打了声招呼:“先生,您好。”
话筒里传来充满笑意的声音:“Joey,你真有眼光,你投资的这家咖啡店,咖啡的味道真不错,小老板也长得很漂亮可爱!”
周易脸色巨变,一松手,玫瑰花捧掉在地上。他立刻脱了鞋子,让自己在客厅里奔跑的脚步变得无声。他急速跑到书房,打开连接着咖啡店监控的显示器。
唐尼也脱了鞋无声紧跟在他身后。
画面里,一个儒雅仿佛绅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店中央的餐桌前,一边讲电话,一边优雅地端着咖啡杯轻啜慢饮。
周易的眉心越皱越紧。他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住平稳,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您说的是哪家咖啡店?”
先生笑了:“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哪家,Joey。”
“不,先生,我到处都投资了咖啡店,我甚至在中国我的家乡也投资了咖啡店,那么多店,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家。”他尽量说得像在开一个不羁的玩笑般。
先生笑得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他确实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家。
周易死死盯着屏幕。
先生放下咖啡杯,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Joey,”他的声音听起来语重心长,像最亲近的长辈在叫着最亲近的晚辈,“我去喝茶喝得太久了,家都要被人占了。这是你帮我建立起来的家,它现在要被人占了。你说,你是不是得帮我把家夺回来?”
周易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躁:“先生,真的抱歉,您知道,我因为帮您连我母亲出殡都没有赶上。我在她生前就答应过她,不再干这一行的事,但我那时答应了却没有做到。现在她去世了,我要为她守孝三年,这三年我真的不能让自己的手见到血光。”
他的拒绝没有让先生立刻变得急躁或者不高兴。先生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Joey,只有你能帮我把家夺回来,别人都做不到。我没有余地,所以,你也没有。”
周易一眨不眨看着监控。监控里先生也在一眨不眨看着柜台里正在收银的黎语蒖。
“先生,真的很抱歉。”他坚持地说。
先生低低地笑了:“好吧,你现在不肯帮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过一阵我再来问你,希望那时,你已经改变主意!”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仿佛和蔼的家长在谆谆教诲自己的孩子。然而周易听得不寒而栗。
先生挂了电话。
周易收起手机,死盯着监控画面。看到先生起身往收银台走,他屏住呼吸。
当看到先生只是挑了块蛋糕例常买单、黎语蒖也是例常地收钱找钱,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交谈后,周易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先生走出咖啡店,周易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里。
他像刚刚打了一场大仗一样,满脸疲惫。
唐尼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握了握,给予他无声的力量和安慰。
周易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笑起来,说:“你刚才问我,还去和小金刚表白吗,是吗?”
唐尼犹豫着,“嗯”了一声。
“不去了。”周易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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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蒖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心慌等到麻木,从期待等到气愤,都不见周易来店里取书。
打烊前,她忍不住打电话给周易。
响了好久,手机才被接通。
她气咻咻地问:“书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对方语气平和沉稳地回答了她。
“先放你那里吧,我今天有点事,不过去了。”话筒里隐隐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黎语蒖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里。
半晌后,她忍无可忍,对着话筒叫:“大骗子!”
然后她收了线。
她看着背包里的那些绝版书,忽然觉得它们失去了意义。从那么被珍重,到那么被怠慢。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失去了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