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顾崇光和母亲白文华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是吧。

一觉整整睡了三天，再醒来时笙箫似乎已经忘了那封请柬的事。

可是2013年8月16日那天清晨，一夜未眠的笙箫再度倒下，在一位族亲弃之不用的老家破屋里。

堂屋破旧不堪的匾额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纸做的灵屋，灵屋的正厅里摆着顾振新慈祥的黑白照片，灵屋外面的桌面上摆着香烛裱纸香油等林林总总的各种祭品，而桌子前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破旧的搪瓷脸盆，一摞一摞的裱纸燃烧时蹿出冒着蓝光的火焰，盆底是满满一盆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不大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头戴白花扎着白腰带跪在父亲灵位前的笙箫，短短两个多月她迅速瘦成了纸片人。

送呈顾笙箫台启

谨订于公历2013年8月16日(星期一)为萧腾先生暨袁立夏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敬请光临

萧腾敬邀

……

先父顾振新，因病与世长辞，卒于癸巳年庚申月戊申日（公历2013年8月10日）

妻白文华

子顾崇光

女顾笙箫

敬立

……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大概说的就是他们仨，他们迫不及待的幸福婚礼，却是她挚爱的慈父头七回魂日。

他们一定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用那样仇视冰凉的眼神看着他们。

冰冷么？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那时倒在灵前的她有多冷，族亲的破屋已经十几年无人住，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进来，可笙箫却觉得那一道道光如冰冷刺骨的箭……

他们都说这孩子可怜，都觉得她骤然失去了父亲，无法抑制痛苦而昏厥过去。

可她清楚地记得，闭上眼的时候她在想——今日是你的婚礼，你是否会想起曾经问过一个女孩，将来希望举行什么样的婚礼？

萧腾，从前那么多相处的时光里，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悸动？

在父亲头七的灵前想这些，多么不孝又多么可悲！

多可悲啊！

六年后，笙箫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那种令人窒息的刺骨寒冷与绝望，午后阳光明媚温暖，她却忍不住冷得一阵哆嗦。

想说点什么，却没想好怎么说，恰好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笙箫当即接通电话，没再多看萧腾一眼。

应杰的声音很快传来——

“顾处，有个叫朱刚的伊能业务代表来店里，我已经按你们交代的，把他给打发走了。”

这原本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作为她为试探伊能作出系列安排后，预料中会出现的环节，朱刚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开始沉不住气，而她逼迫对方的计划开始生效。

但那一瞬对过去最沉痛记忆片段的回想，似乎令笙箫失去了欢笑的能力，一时间脸色木然没什么笑意。

“好，我知道了。”她声音沉静道。

不过比起笙箫异乎寻常的冷静，电话那头的应杰，显然就没她这么冷静克制了。

“顾处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最近又在憋什么大招啊？”应杰声音激动又好奇地问，“前几天曲七夕突然大调排面，把伊能所有的产品从显眼的位置撤下来，优势陈列位置都让给他们死对头蒙佳，明显一副主推蒙佳打压伊能的架势，你这样就不怕得罪伊能吗？”

笙箫忍不住嗤笑出声：“何来得罪一说？我只是基于部门日常经营状况，适时对营销策略作出一些合理调整，至于陈列，我严格执行合同条款的要求，该给的位置也没少他们的，相比较而言，蒙佳合作态度更好，在买价上做的让步更大，合作双赢，配合也是相互的，谁更愿意配合我，我就把更好的陈列位置和资源给谁，这没毛病吧？！”

毕竟是资深经理，应杰很快就反应过来笙箫的意图，“你不会想逼他们向你示弱吧？”

“没错，我想试试他们的底线。”

“伊能是奶制品巨头。”应杰好心提醒她。

“巨头又怎么了？”笙箫终于嗤笑出声，说话的语气极为不屑，“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所谓的巨头企业，最终如摧朽拉枯般倒下了？就看他们关键时刻能不能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