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铮……
她这一念间想起的还是愈铮。
黄纸飘幡,久未曾供;
而月满七月,那就是鬼夕了?
这还是你走后的第一个鬼夕……
到月初升起时,裴红棂走出那个她下午重又返回的寄居的农舍,独自来到了这段荒僻的江边。
今天她不要进城,不要见到兄长,也不愿看到任何人。
她本不相信象愈铮这样的人死后会异化为鬼的。她宁愿他化做一团清气,独自留连遗世于**之外——朝为山岚、暮化沆瀣,朝朝暮暮,到她终于可完成他的嘱托、穷隐山间时,可以重又将他呼吸吞吐,肺腑交缠。
记得愈铮活着时,她曾好笑地问过他:如果死去,他愿化做什么。
她曾幻想过他的回答会是山、是树、是云、是水……
没想愈铮定定地道:“鬼!”
——他是不信佛的,也不信地狱,为什么还会这么说?为什么情愿死而为鬼?
裴红棂当时怔怔地望着他。
在望了他有一顷后,她才突然明白:这人世本已有如鬼域,而真真正正的鬼域,想来其间剥皮烹油,刀山火海之毒只怕酷烈更甚!
而他此生,与如此时世苦苦相斗;所以就算其死,也宁可直入鬼域了。
因为他是情愿生生世世,与那不公平同在的!
裴红棂将眼送入江边那黑茫茫的夜。夜色何其?夜已三更。三更时,她那无数次补衣纳履、将之相伴,陪他中宵伏案、陷于文牍中的人却已不在了。
***
她不知道这黑夜里也正有人在看着她。那人不是别人,而是樊快。
以樊快所能,虽僻居浔阳,但几可说是东密隐藏于江西的全部人马的首领了。
这批人本来不多,也一向只敢潜藏于江西边境之地。但樊快身为捕头,六扇门中人脉极旺,自可以借助公职悄悄搜索一个女子。他穷尽几近半月之力,终于找到了那个瘟老大交待的女子。
一开头,因为裴红棂容貌已异,他还不敢确定。但此时,见到她一个人于鬼节独伫江边,他就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那才丧不久的那个肖御使的发妻。
樊快轻轻一伸手,已抓过他身边的一个灯笼。然后他犹豫了下:这了教中要务,就真的要杀掉这样的一个明丽女子。
可那也仅是一瞬间的犹疑。
那是一盏孔明灯。孔明灯借热烛之力,原可以升入空中。只见他轻轻点燃灯内的烛芯,那一盏灯就冉冉升起。这是一个报讯的灯。他这时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虽已超期,但他必竟完成了瘟老大交待给他的任务了。
不过两三柱香的时间,樊快就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瘟老大追裴红棂追得很紧,在樊快报讯说她可能已行近南昌时就已亲身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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