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被沈墨山击断琴弦,乐曲反噬自身,我心脉已经受损,此刻不过往虚空里拨一下琴,就已经痛不可当,喉咙底隐隐涌上一阵腥甜。
我“唔”了一声,揪住前襟,额上冷汗涔涔,琪儿被我惊醒,见我这般模样,带了哭腔直唤:“爹爹——”
“乖,爹爹没事……”我一句话未说完,却已经胸口一阵憋闷,两眼发黑,随手一抓,竟然带落炕桌上的茶盏碗盖,顷刻间一阵乒乓利响。
琪儿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股脑爬起,抓住我的手直叫唤:“爹爹,爹爹……”
我喘不上气,只得勉力指着门外,希望这个傻孩子还知道求救。
幸好他明白过来了,立即跳下炕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呜呜,救救爹爹啊……”
我还想嘱咐他小心地上瓷片,他已经跑了出去,随即后院门被谁一脚踹开,几个人冲了进屋,我神志有些恍惚,只觉得有谁小心扶起我,又有谁挤上来切脉,借着几个人吵起来,似乎意见不一,吵得甚为激烈,又有琪儿尖利的哭喊声,听得我头昏脑胀,却听一个人极富威严地大喝一声:“都闭嘴!”
他一发话,四周立即安静下去,那人继续扼要发号施令:“小枣儿,把孩子给我领出去,他爹还喘气呢,嚎什么嚎!”
“栗亭,这个脉还得再号,你明儿把这小子身子早年亏损的,暗伤的,经络毁坏的,都给我察明白了再说。对症施药对症施药,你症状还未判断清楚,倒有闲工夫在这跟人吵,瞧你这点出息!”
“刘铎,等栗亭的方子拟出来,你拿总掌柜的令牌,调京城春晖堂的好药出来,别让那帮兔崽子藏私糊弄了去。”
“老梁头,你把咱们这次带着应急的那东西拿来。”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听一把苍老的声音惊道:“使不得啊东家,这味药现如今全天下都剩不到十枚,这可是留着咱们保命的灵丹……”
“少废话,药就是拿来救人,救谁不是救?”
乱哄哄一阵,又安静一阵,再又乱哄哄一阵,我被人轻轻托起,板着下巴掰开嘴,硬是塞入一丸芬芳扑鼻的药丸,那人拿捏穴道力度甚准,一捏一拍,伴着一股热流冲入,那味丸药竟然稳稳当当吞咽进去。
“吞了,赶紧的,参汤!”
一个瓷碗凑近我的嘴唇,我耳边响起那男人半带胁迫,却半开玩笑的话:“小黄欸,你吞下的那丸药可是价值连城的圣药,你要不给我咽下去也成,只是快些吱声,我好准备快刀剖开你食管再取出来,省得浪费了不是?”
我一阵气苦,闭着眼用力将送到嘴边的水饮下吞咽,说来也怪,那粒梗在喉咙的药丸遇水则化,仿佛有暖意盎然的温水顺着胸腔朝心口流去,再冲向四肢五脏,那阵阵窒息的压迫感逐一得以缓解,我吁出一口长气,耳边听得有谁喊了声:“好了,救回来了。”
“那就好,否则这把瘦骨头拆拆卖了都值不回我那根老蔘。”那男人不甚满意地道:“行了,都出去,小黄要歇息。”
“我们出去了,东家你干嘛还在这呀?”
“你们能跟我比?才刚花的谁家的银子?我不留着再守一会,那银子白花了的话,你赔我?成,年底花红你甭找我。”
“沈兄真会说笑啊,呵呵,哎呀,今儿个□□尚好,鄙人还是出去踏春吟对为上……”
乱劲终于过去,我心里渐松,逐渐沉入梦想,忽然身边有人靠近,我心里一惊,却闭目佯装熟睡。不一会,那人坐到我身侧,似乎轻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小黄啊小黄,你这下真的欠我天大的人情了。怎么还才好呢?”
长发被谁轻轻触碰,那人喃喃自语:“受这么重的内伤都死扛,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儿子虽说只有五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好好睡吧,做梦也别尽想些血刃仇人之类的,这世上受苦遭罪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你那些,活下来就是老天爷赏你的,你说你不可劲着对自己好,还想干嘛?脑瓜子又不够灵光,尽琢磨些力所不能及的赔本买卖,够傻的……”
“可怎么长得这么可人疼……”
这些混话是那位阴险狡诈的沈墨山该说的吗?我听得怒火上涌,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地,被他气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