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了去江南的高铁,裴音才知道祁斐然这一趟是要带着他们去哪里。
江南水乡的气候很湿润。
裴音一下高铁,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个毛孔里都好似浸了水。
祁斐然牵着她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这跟咱们桐城那边的古镇可完全不一样。”
“那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建筑古城墙。”
桐城那边的古镇,就是单纯为了满足附近旅游业而开的一个项目,仿古项目而已。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高铁,两个小孩也都有点恹恹的,祁斐然就叫陆科先带着两个小孩去酒店。
“给他们买点粥喝。”
“是。”
祁斐然拉着裴音下了地铁站。
裴音有点诧异。
“你还会坐地铁?”
祁斐然:“……在你眼里我不是三级残废吧?”
“算不上,”裴音笑了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走路不靠腿吧。”
祁斐然:“……”
他说:“你给我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带你坐地铁的。”
全程裴音都跟在祁斐然身后插着兜,眼睁睁看着祁斐然自己买票,刷票过安检,再上地铁。
幸而这个时候不是高峰期,在地铁上还有座。
裴音坐在座椅上,靠在祁斐然的肩膀上,看着车窗外那飞驰而过的广告牌,忽然有一种岁月飞逝的感觉。
“我以前来过这里。”
就是早在三年前,她知道自己并非是裴家血缘的女儿之后,也是坐高铁而来,到这里来找霍嫣曾经的痕迹。
祁斐然握住了裴音的手。
三年前的裴音是独自一人来,独自一人查,独自一人承受那些本不该是她的年龄应该承受的一切。
现在不同了。
他陪着她一起。
地铁到达目的地,祁斐然和裴音两人走出地铁站,没有再转坐公交,两人携手步行。
这边路的尽头,就是一家小型剧院。
能看得出来,剧院的陈设很老了,近几年也没有翻修。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的人喜欢到剧院来看戏,这边也成了电视台做节目的时候才会来包场了。
裴音来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保安在门口嗑瓜子。
保安走过来,“你们是来……”
祁斐然说:“听戏。”
“我们这边一个星期就一场,周日,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以前那种模式早就停了,不赚钱了,小年轻谁来听戏呢,有那个时间就去电影院看电影去了。”
“那我们就附近看看。”裴音说。
保安点了点头,“行,不过你们别乱走,这边可是有监控的。”
他又神秘兮兮的补了一句:“这边闹鬼,你们可小心点,天黑之前就赶紧走。”
裴音走进剧院里。
台下,前排是VIP的沙发软座,茶几上还可以上一些果盘,后面是硬座。
剧院的场地不算小。
裴音拉着祁斐然坐在硬座上。
两人坐在这里,看向那空无一人的舞台正中间。
昔日光鲜的颜色,都已经褪色了,沉淀下来。
裴音好似可以看见舞台上的影影绰绰。
那贴在医院住院报告上不甚清晰的一寸照片,渐渐地浮现在裴音的脑海之中。
…………
霍嫣身段苗条,嗓音条件也好,从小就被送去学昆曲,等到回去就被文艺团给选中了,成了一名吃公家饭的。
只是每两年,县里的文艺团就改组了,霍嫣没赶上红利时期,只能外出自己谋生。
好在县城有一处梨园剧院缺演员,她就去了,成了一名青衣。
她甩水袖甩的特别漂亮,特别是白娘子的一出戏,唱的哀婉凄凉,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更甚者为她悲戚。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波澜不惊,她见证了身边比她大的姐姐们结婚生子然后成为了家庭主妇,都不再回到剧院,也不再登台了。
再见面都似成了黄脸婆,脸上不着一点粉黛,眼神也早就没了在舞台上那般犀利有神了。
看着这些姐姐和前辈们,她好似看到了自己,都已经一眼看到尽头了。
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她在台上,看见了坐在下面的一位年少病弱的少爷。
少爷是外来的,却在听了霍嫣的一出戏后,每场不落,还给后台送花。
霍嫣见了很多次他的花。
一次,她正在后台卸妆,老板引着这位少爷来到了化妆间。
“嫣嫣,这位就是经常给你捧场的张大少。”
霍嫣是常常唱戏登台的,见过大场面,也见过大打赏,甚至原先在文艺团的时候,去给京都的大官唱戏也有过,却都不如这一次紧张。
她甚至是有些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裙。
“张少。”
张术成是第一次见到卸妆后的霍嫣。
霍嫣皮肤很好,一张小脸白皙透亮,箍发带取下来,一双被勒的紧紧的眼角下耷下来,看起来好似是一只木讷的小奶狗,全然不似台上那版泰然。
张术成微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下班?”
霍嫣:“这、这就下班了。”
“那能请你吃顿饭么?”
霍嫣有些局促,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同意,一旁的剧院老板说:“当然能了,正好嫣嫣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一起去吃饭吧。”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一来二去,两人从最基本的演员和客人,似乎成了朋友。
两人谈戏曲,谈家里的糟心事儿,谈儿时的趣事。
再后来,似乎又成了朋友,突破了最后的那一层屏障,成了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