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王左手捧着玉圭,从车上跳下来,缓步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来搀扶我:“起来。卿是朕的股肱,如此大礼,不是为卿设的。”我知道,这都是门面话,说什么大礼不是为我设的,万一我做错一步,你看他会是何种表情吧。这个家伙,怎么越来越虚伪了?礼法这种东西,本就从虚伪中生出,而它本身也会使虚伪更加泛滥吧。
我双手捧着玉钺,献给鸿王:“年前得王赐以专伐之权,幸不辱命,涤荡蛮夷,犁廷扫闾。今臣特以归命。”鸿王接过玉钺,递给旁边的侍从,然后第二次装模作样地搀扶我:“卿果然不愧国家栋梁,快请起来吧。”
按照那狗屁的礼法,我现在才能够真的站起来,但还必须躬着腰,转身退往天子的下。“卿可与朕同乘,”鸿王笑着对我说,“一起入京,受百姓朝拜。”“天子光降,蓬荜生辉,”我拿套话留住他,“帐中已经摆下了酒宴,恭请我王入席。席后再行献俘之仪,然后臣奉天子回京。”
鸿王点了点头:“卿既有如此美意,朕依从便是。”他回答得这么爽快,我倒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了,难道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已经把他的智慧彻底蒙蔽了?他难道对我的图谋,一点也没有戒心吗?不,不会的,这家伙一定是有恃无恐——他不会以为凭那个栾荡,就可以打败我,保护他全身而退吧?是的,我已快要步入老年了,栾荡正当双十年华,但因此就敢认为我已不足惧了吗?
我瞥一眼栾荡,心说:“好啊,小子,等会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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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帐很大,长三丈,宽两丈,只设了两个席位,上是鸿王,下是我。帐中和帐外,由我的士兵和鸿王领来的士兵分别把守,数量基本相同。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士兵的,有任何危险,我一个人就可以摆平,而我准备向鸿王难,包括栾荡在内的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把鸿王请上正席,我也在下坐了下来,互相寒暄几句,侍从捧上铜酒尊,热在炭火上。我亲自斟了一爵酒递给鸿王,他却似乎嫌酒不够热,又放回炭火上去了。这家伙,他怕我会在酒中下毒吗?我才不玩这种卑鄙的伎俩!
“刚啊,”鸿王叫着我的名字,似乎要表示亲热,“此行辛苦你了。除了打仗以外,还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我摇摇头:“见闻倒有,不见得有趣。”“何妨说来听听。”看起来,鸿王今天的兴致很高。
他头戴黑丝冠冕,前后各垂十二旒,身穿宽袖大袍,绘以天地纹章——这种又奇特又累赘的打扮,以前只是部分部族祭天敬祖时候的穿戴,他不但照单全收,作为天子的常服,还新添了不少装饰品。这个样子,我若是想要动手,就算他敏捷如豹,也根本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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