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高何有四个儿子,两个嫡出,一个就是秩宇,另外一个叫嚣宙。嚣带有混乱的意思。一般都认为,世界是混乱的,而时间却平稳而有序地向前行进。但已故的本有宗门达者藿冥却认为事实正好和其表面现象相反:“宇则秩序,宙则嚣乱。”叔父很喜欢这句话,认定其中藏有无限天机,因此这样给两个儿子取名。
而我在如梦如幻的情境中,所感受到的,似乎也是如此,时间在错乱,空间、星辰却有序地运行着。何者是对,何者是错?我搞不明白。
当然,这种想法是很久以后才有的,当时,我不会有这种心情和余裕,去考虑如此深奥并且脱离实际的哲学问题。从如梦似幻中醒来以后,我整整做了一年又五个月的奴隶,每日在皮鞭和棍棒下辛苦地劳作,一得停歇,立刻疲倦得什么也不想地沉入梦乡。
我醒来的地方,是在东方最遥远的郴国国都郊外。因为来历不明地倒卧在田地中央,曾一度被怀疑是它国派来的奸细。领主——郴国的大夫绰尚——派了两名士来审问我,我无法解释自己的遭遇,解释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就直接讲自己是峰氏的宗子,被驱逐后流浪到了这里。
还好彭、郴两国相距遥远,消息不通,否则,恐怕会被立刻斥为谎言的吧。我后来才知道,我在郴国出现的时候,是檀王十四年五月初九,距离被放逐还不到半个月,就算骑上快马,不吃不喝地每日狂奔,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这里。
“你必须证明自己曾经是名士。”被派来审讯我的家伙这样说道。我本来以为,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得到较好的待遇,甚至可能蒙郴君开恩,恢复我士族的地位。但是我想错了,如果我有一技之长,也许会被留在国中,否则,只能被怀疑为奸细,扔到奴隶堆里去做苦工。
士之七艺——“诗、礼、射、御、骑、剑、法”,我倒是都学习过,但没有一样值得大夫绰尚重视。正好郴国去年大旱,粮食储备堪虞,士并不短少,却缺乏种地的奴隶,于是我就被剪短头,臂上刺字,和奴人们生活在一起了。
我变成了绰尚的直属奴隶,被编在一个包括六十多户的大集体中。这一组多是奴人,也有两三户战争中的人类俘虏,受命开垦绰尚名下的两百亩地。一开始,我的身体很虚弱,并且从来也没有种地的经验,因此每每被监工拉出来鞭笞,浑身上下,总有未愈合的伤口在滴血。
我被勒令加入一户人类家庭,户主是名健硕的中年男人,叫昆员,据他自己说,原本是相邻的荏国的农夫,十二年前被征兵役,战败被俘才变成奴隶的。“我在家乡还有一亩半田地哪,现在都便宜我弟弟啦。”他总会叹着气,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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