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中,忽见一道白雾在屋中缓缓升起,我猛然醒悟,开口问道:“是你吗?昨晚是你引导尉忌他们走出迷阵,救了我的性命吗?”白雾渐散,苹妍双手在胸前交叉,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我又看到这种微笑了,又看到这种淒美的微笑了,心中不由一阵抽紧。
“恭喜你今日得报大仇,”苹妍缓缓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婉转,听在耳中,如饮纯醪,“虽然不能立刻斩杀膺飏,却能亲手杀了他的妻妾子女,能屠尽他的满门……”
我点点头:“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还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都是你的功劳呀,若非你暗中相助,别说捉不到膺飏,连我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呢。”“我回来看你报仇,”苹妍淡淡地说道,“看你如何杀尽膺飏的全家,如何亲手斩断那些女子的头颅,斩断那些幼童的头颅——其中一个还在襁褓中,脖颈想必短小,砍的时候务须小心……”
我听出她话中的不协调音来了,匆忙问道:“你不希望我杀那些女人孩子?”苹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为报千年之仇,也几乎杀尽了仇人的后裔呀——除了你,我几乎杀尽了所有的男子。我没有杀女子,大概因为自身也是女子之故,你却不必有这种妇人之仁呀。我是一个无知识的妖物,尚且杀人如麻,你是一位堂堂官员,岂可不为报仇而罪及人的妻孥?”
她分明在说反话,我不由气得一拍桌案:“你想救他们的性命吗?你不过是一个妖物呀,现今连人都无仁人,何况妖物?!你不想我杀他们就明说好了,冷嘲热讽的,当我是傻瓜吗?!”
“幼童虽然可怜,最怜悯他们的不是妇人吗?”苹妍微微一笑,身周又涌起了淡淡的白雾,“故此怜悯幼童,是为妇人之仁也。你是大丈夫,何必有妇人之仁?杀吧,亲手斩断他们短小的头颈吧,你虽是人,行事却与我这妖物一般,如是我的同类,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事情吗?”说话间,那雾越来越浓,终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白雾渐渐飘散,身周的一切又都恢复了活力,包括门外的树枝都重新动了起来。但此刻在我心中,却如槁木死灰一般,准备下令的手举到一半,再也伸不出去。
“大人以为如何?”县令看我没有反应,于是凑近再问了一遍,“若是赞同,下官这便去提膺飏的家眷来正法。”我长长叹了口气:“且再商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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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休息准备一天,明天一早就押送膺飏等人往都中去。晚间我伏案写了封奏章,先派人快马呈给天子。奏章中除去叙述擒拿膺飏的经过外,我还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妻子仆佣之罪愆,在家主约束之不严也;家主之罪愆,岂妻子仆佣所能逆阻,而所忍告者耶?臣闻圣人执法,但罪恶,不及妻孥;故请至尊,宽怀宥从,吞舟是漏。自然仁德布于天下,宵小面缚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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