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县长,当然不敢如太守一级官员般隔段时间就公然把家眷接来任所,也还没考虑过纳妾的问题。此去若无特殊变故,一任三年,是再没机会看到我妻的啦。临别依依,我既有些惆怅,却又隐约松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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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冒雪进入怀化县城,只见满目疮痍,城墙上到处都是缺口,城内的房屋有一半都被分拆或焚烧过,街上行人寥寥,乞丐倒是不绝于路。当地县丞和县尉在衙署前躬身迎接,我请他们入内安坐,询问当地情况,他们都苦着脸回答:“本年收成本就很差,乱民来扰,更搞得库无余钱,仓无余粮。下官等已数度催请朝廷拨粮赈济,却都毫无回音。”
县丞还递上一方木椟来:“此是今年上计,下官拟好了草稿,请大人钧览。”我接过来简单一读,不禁诧异地问道:“我还当是上任县长的上计,岂料竟是我的。我今日才到怀化,难道也必须上计吗?”上计是指地方官员的年终总结,呈报丞相和御史大夫考核,我才刚上任,写什么上计呀。
县丞有些尴尬地说道:“大人次外放,有所不知,这是朝廷通例。便您是元旦前一日到了县中,上计也是不可少的。”这还真是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官面文章呀,可反正抄篇数百字的文章又不困难,我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传统顶牛,于是点点头,把木椟揣进袖中。
县丞和县尉退出去以后,我取出木椟,仔细阅读了一遍——虽然全是空话、套话,却基本上没有错失。我照样誊清,并且在结尾加上了:“雪可五寸,冻绥遍野;城高仅寻,疮痍满目;库徒四壁,赈救无着;仓空一粟,鼠雀难生。伏唯天恩浩荡,粮饷,以拯黎庶,平靖地方。”
前面那段骈四,一时福至心灵,写得顺畅无比,写完连读了三遍,感觉朝中大老一定会喜欢的,而只要他们喜欢我的文章,这赈济的钱粮就容易拨下来——我做过京官,对他们的心理还摸不准吗?
当晚饱餐一顿,安睡一宵,第二天早晨起来,先召县丞来询问:“可有案件亟待审理?”赴任路上曾经接到过岳父一封书信,向我传授了做地方官的要诀:“上有差遣必不辞,下有灾厄慎莫隐。理之于民,则恩威并用,攻之以贼,则剿抚两行。”我昨天请求赈济,这是施民以恩了,今天就要审理一下案子,临民以威。
县丞回答说:“牢狱中押着几名犯人,都是前此东面乱民攻来,他们在城中鼓噪响应的。这种案子好审,问个确实,并无坑陷,就可上报大辟。”我闻言喜上心头,还怕有什么复杂的案子自己搞不定呢,这种谋逆之案,既省心,又可施威于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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