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侍拖长的声音里,三人跨进贤明殿。
殿内并没有林立的刀斧手,甚至可以说得上空荡荡的。
龙椅上坐着天成帝,周围立着宫人内侍。
两边坐着两个人——明宵和凌小姐,都得了赐座。
唐劭一丝不苟地跪叩施礼。
相反,他身后的明微与金道长,一个屈了屈膝,一个抱了抱拳,相当地没有诚意。
但是今天,谁会在乎诚意?
“臣唐劭,参见圣上。”
“平身。”天成帝听了潜龙之相的说法,此时认真地打量唐劭。
他与唐劭也是自幼相识,但是,唐劭自成年后,就没怎么在家呆过,天成帝眼中的唐劭远远称不上熟悉。
论容貌,唐劭在唐家人中算得顶尖。
唐靖脸庞方正,五官粗犷,是典型的武将气质。
而天成帝记得,唐大夫人是个圆脸,眉目端正柔和。
唐劭和他们都不一样,脸庞略长,长眉凤目,嘴唇削薄。
天成帝想起凌小姐刚才那句话,暗道,难道真不是唐大夫人亲生的?
“二郎,你这次回京,我们还没好好叙过旧吧?”因为这个发现,天成帝对他生出一丝同情,语气也好了很多。
唐劭回道:“有劳圣上惦记,家事繁忙,实在没有功夫叙旧。”
天成帝笑了起来,问他:“家中如何了?代国公的丧事可安排妥当了?朕这几日也很忙,都来不及派人去吊唁。”
唐劭木然:“多谢圣上,还记挂着父亲。”
“朕哪能不记挂着代国公呢?”听他提起唐靖,天成帝心中不禁浮出恨意,“从朕十岁起,日日夜夜,都不敢忘记代国公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会梦到他那张脸,因而惊醒。这种滋味,二郎想必体会不到吧?”
唐劭挑了挑嘴角,抬起眼:“臣确实体会不到,圣上是皇帝,居然会因为害怕一个人而惊醒。我曾在书上看过天子之威,却从不曾在圣上身上看过。”
这是活生生的嘲笑!
天成帝立时变了脸色:“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朕不该当这个皇帝吗?可惜,这皇位是朕的皇祖父传下来的,朕天生就该当皇帝!”
“臣可没有这么说。”唐劭淡淡道,“不过臣听说,人一旦心虚,就会一直强调一件事。因为他能握住的东西太少,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想必对圣上来说,也是这样的吧。看着您这个样子,臣只觉得可叹可怜。”
“唐劭!”天成帝显然不够城府,怒声喝道,“你在嘲笑朕!”
“这不是嘲笑,只是事实。”唐劭平静极了,“在您心里,先父是乱臣贼子,图谋不轨,可您不要忘了,高氏的天下从哪里来的。您的皇祖父,曾经也是别人的臣子,在陈氏皇族落难之时,他不但没有尽臣子之责,反而派人杀了逃亡中的十皇子。臣夺君位,这可是他活生生立下的例子。”
天成帝怒道:“你胡说什么?当时云京已破,陈氏十皇子逃亡,我皇祖父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于侍卫手中。前燕气数已尽,我皇祖父顺应天命,才登基为帝,与你唐氏这等乱臣贼子如何相提并论!”
唐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圣上,您这些话,到底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