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阳王府出来,司寇直接送谢文茵回府。
回宫这条路,他陪她走过无数次,熟到闭上眼都能知道车子走到了哪里。
拐过宫巷那段有点崎岖的鹅卵石路,马车在角门停下,他要送的人却还纹丝不动。
通常这种时候,要么就是没玩尽兴,要么就是还有话要说,司寇也不逼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的侧脸,等人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她沉不住气,率先转过头,脸上难得带了三分愁绪。
“你说怎么办呢?本来是去请媒人,没请到就算了,还把中间人给得罪了。”
司寇失笑,原来是愁这个。
他想起之前那次他送谢文茵回宫,也是在宫门口这里,小姑娘试探着想送自己平安符,却被狠心拒绝了。
现在想来,那行为简直有些混账,他也一度做好有可能会失去她的准备。
真没想到,他们现在竟然能开始讨论谈婚论嫁的细节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嫁他。
幸好。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谢文茵伸手戳了一下司寇的肩膀,“我在发愁,你没看出来吗?”
司寇反手握住小姑娘作怪的那只手。
“得罪便得罪吧,不过是个媒人而已,犯不上发愁。”
谢文茵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无辜又可爱。
“司云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有媒人,难不成要无媒苟合吗?”
司寇看她毫不避讳的眼神,心下深深叹口气。
无媒苟合?她真是无知者无畏,什么都敢说。
“是我们太熟,所以给了你错觉吗?”
“什么错觉?”谢文茵被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给问懵了,“这跟我们熟不熟有什么关系?”
尚未说完,后面的话就被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俊脸堵在嘴里。
微凉的唇瓣贴上她的,谢文茵溜圆的大眼瞪得愈发大,随即被纤长手指轻轻覆上,她下意识闭了眼。
少年气息清朗,攫取她全部呼吸和感官。
虽然自幼一起长大,但她从来不知道司云麓如此会蛊惑人,刚刚脑中那些纷杂的想法此刻被清理殆尽,剩下的只有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是我们太熟所以给了你错觉吗?”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也是个男人。”
凭借多年默契,谢文茵迅速意会他话里的意思,脸蛋随即红到要炸开。
向来伶牙俐齿的她讷讷说不出话来。
少年微微压抑的气息在耳畔响起。
“无媒是真的,苟合还没有,但我随时等着把它变成事实。”
******
此时城阳王府的书房寂寂无声,唯有香炉里的香料燃烧发出响声,使得屋子里原本就诡异的气氛愈发微妙。
城阳王满脸疲惫,孙嬷嬷则端端正正坐在下首一把椅子上,从头到脚仪态挑不出半点错处。
这份端正和镇定让城阳王莫名心下微安,他挣扎再三,还是开了口。
“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吧?”
孙嬷嬷缄默不语,恭顺地低着头,似乎没听见一样。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饶是城阳王这一生见惯了无数大场面,此时此刻千头万绪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香燃尽了,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但孙嬷嬷就是不开口,城阳王只能硬着头皮换了个说法。
“刚刚小七掉落的那块玉璜,原本是本王的。”
孙嬷嬷听闻这句,终于有了点反应。
“王爷也说的是原本,但现在它是七公主的。”她抬起头,眼神不带什么情绪,“而且王爷已经有了其他的美玉,并不缺这一块。”
“但本王有权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城阳王似是也觉得这话难以启齿,“本王的玉璜,怎么会到了小七身上?”
“那就要问王爷本人吧,您的东西,怎么没有好好保管呢?”这话里带了两分不易察觉的责难和鄙夷。
城阳王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那是段他不愿回首的往事,是他一生的污点。
就因为自欺欺人,所以从未想过去深究,可今时今日的猜想却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小七她是不是……”
“王爷。”孙嬷嬷强行打断他要说的话,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无礼过,“就这样不好吗?”
城阳王愣住了,就听孙嬷嬷继续说道。
“先皇虽然早逝,但皇上,宁王还有各位叔伯都对七公主极好,她是太后独女,又有爱她护她的司大人会相守一生。”她眼神灼灼,毫无畏惧看向城阳王,“这样已然很好,她不缺旁人自以为是的好奇。”
城阳王的脸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语气像是苍老了十岁。
“你说得对,她什么都有,并不缺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叔。”
孙嬷嬷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若真想做些什么,就去跑一趟肃王府,南诏使团今日已经到了都城,他们这次要带一个宗室女回去和亲。”
城阳王被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的意思,他们会选小七?”
怎么可能呢?
但凡这种宗室和亲,别说得宠的公主,就是显赫一点的郡主应该也是安全的,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吧?
“圣意难测。”孙嬷嬷语气平板,“这件事王爷难道不是体会最深吗?”
当年先皇名为安抚实则软禁,逼他去边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思及至此,城阳王猛地起身。
“本王这就走一遭肃王府。”
他打开书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却未发现,书房侧面的影壁下,藏着个不易察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