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传来的响动惊动了陆夭和谢文茵,二人望过去的时候,但见卫朗利落地单手撑住床沿,随即跳了进来。
虽然只是短短数日未见,这人已经从名不见经传的公主侍卫,变成了眼下炙手可热的皇长子,而且很快会成为跟宁王分庭抗礼的嫡长子。
陆夭内心百味杂陈,不过倒不是为了帝位之争,只是觉得世事变化,难以预料。谁能想到当日随手救下的少年,翻身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呢?
“你怎么来了?”谢文茵大概还没有把卫朗当成皇长子,出口还是极为随意的。
卫朗看向谢文茵怀里抱着的虎将军,眼神无意扫过地上湿漉漉的猫脚印,又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来看看你。”
陆夭闻言,想起卫朗和谢文茵之前的纠葛,多少放了点心。
虽然启献帝昭告天下的圣旨大部分都是美化之后的说法,但谢文茵的的确确算是有恩于卫朗。
即便日后太后那件事真的东窗事发,有卫朗在启献帝面前顶着,谢文茵就不会沦落至太惨的境地。
“我有什么好看的,能吃能喝能睡。”谢文茵确认一下兔笼是不是挂好了,然后才把猫放到地上去自行觅食,“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皇长子。”
这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陆夭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和熟稔,这种欲说还休的暧昧在她和谢知蕴刚刚成亲的时候也有过。
但是有可能吗?
一个是姑姑,一个是侄儿,两人明明都知晓自己的身份。
她抬眼看向谢文茵,琳琅倒是一如既往眼神坦荡,那么问题显然出在卫朗身上。
“还没恭喜皇长子得偿所愿,认祖归宗。”陆夭温和地笑笑,维持着一贯的礼节,“妹妹安置得如何?”
既然启献帝在坊间散布的消息,将卫朗的生母塑造成因病去世的坚贞形象,那就自然不会允许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世人面前出现,而那段做人外室的日子,也只会成为秘密,永远被掩埋。
陆夭这句话,既是问候,也是敲打。
果不其然,卫朗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出口的话却异常冷静。
“送出城了,暂时尚算妥当。”
远处依稀传来嘈杂的声音,后宫最近忙着皇长子的册立事宜,显然是比平日热闹。
相对的,来往走动的人也多了许多。
宫里人多眼杂,若是让人看见卫朗在谢文茵寝宫出入,说出去总是不大好听,况且这些宫人,便是没事也要编排些事情出来。
二人虽然清清白白,但卫朗跳窗而出,虽然自己也在场,但若是有心人刻意渲染,传扬出去,谢文茵的闺誉就算彻底毁了。
思及至此,陆夭拍拍谢文茵的手臂。
“把嫁妆收拾起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只管安心等着嫁给司大人便好。”
谢文茵脸色还有些犹豫,陆夭故意当着卫朗的面又加一剂猛药。
“仔细想想,你这都是未雨绸缪,万一什么都没有发生,却眼睁睁看着司大人娶了别的女人,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说着趴在谢文茵耳畔小声道,“退一步讲,罪不及出嫁女,只要你早点嫁过去,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毕转向卫朗道。
“劳烦皇长子送我出去吧,我刚好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知道谢文茵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卫朗带走。
这人心思深不可测,留二人单独相处,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卫朗对陆夭,向来保持着几分尊重,闻言也没有反驳,只是冲谢文茵道。
“那日说的话一直算数,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
这时候正是初夏时节,满园子的凌霄花盛开,有无尽馨香萦绕在鼻息间,让人心情都无端好了起来。
陆夭和卫朗并肩而行,宫人莫不驻足远望,一个是储君王妃,一个是颇有机会上位的皇长子,这两人居然公然在宫里同行,这若是传到宁王耳朵里,可是一场好戏啊。
及至看见后面跟着的孙嬷嬷时,那股子热切劲儿才消褪了大半,不过很多人还是远远观望,期待能发掘什么可供谈资的蛛丝马迹。
陆夭一路踩着落花,鞋面也不慎沾了些花泥,这让她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打了些折扣。
卫朗不声不响一直跟在她身侧,二人一路走来,半个字也不曾说过。
眼看要到宫门口,陆夭这才停下了脚步,回望跟在身后的少年。
“皇长子还记得当初的施药之恩吗?”
卫朗始料未及她会提到这件事,微微一愣之后立刻答道。
“王妃救命之恩,卫朗从不敢忘。”
“本来无意挟恩图报,但现在确有一事相求。”陆夭用了个“求”字,将姿态放得很低。
该来的到底来了,卫朗心底冷笑,世人都说无意施恩图报,但真正不求回报的有几个呢?
至少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只遇到了那一位。
也好,还了就再无瓜葛,日后再做什么也不必畏首畏尾。
“王妃请说。”
越过卫朗的肩膀,陆夭看见那穿着月白色暗纹长袍的俊逸男子正远远走来,她笑了笑,眼神又落在眼前这人身上。
“把琳琅的婚事解决掉。”陆夭一字一顿,“不管日后出了什么事,让她平安顺利嫁给司大人。”
卫朗瞳孔剧缩。
“其他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