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的士卒大快朵颐,有的,却是无心下咽。
这顿饭,极可能是他们的送行饭了。
吃了这顿马肉以后,还能不能见着明日的晨曦,尚且都是个未知数。
已经有太多的老面孔,太多的袍泽折戟沙场。
柳弘屹、朱海望等人也没呆在帐篷里,就在外面,围在用木架吊起的铁锅旁,边吃着马肉,边说着话。
没人去统计已经阵亡多少袍泽,只是他们心中,对于还能够坚守多久,自是比士卒们更要有数。
朱海望被滚烫的马肉给烫得直哈哈嘴,连眼泪都蹦出来,也不去擦,说道:“柳帅,今晚大理军怕是会要袭营。而他们只需出动两万以上精卒,再加上那些军中好手,我们只怕……就连今夜都很难守得过了。”
众人脸色都是有些凝重。
柳弘屹没有开口。
朱海望又道:“柳帅您就给我们透个底儿,援军最快何时能够赶到?”
柳弘屹摇头叹息,“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啊……也许……明早能到吧?谁知道呢?”
洪无天闻言露出诧异之色,“明早能到?不是说要两日?”
“你啊!”
许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也不用脑子想想。柳安抚使若是不说两日,将士们会这般气势决绝么?”
洪无天微愣。
柳弘屹又是叹息,道:“只是先头部队而已,且能不能明早赶到,我也不敢断言。大军,怕真是要两日才能到的。”
洪无天环首四顾,“只是可怜这些捐躯的将士们了……”
众人些微沉默。
然后柳弘屹忽的指向横山寨方向,道:“只要能打败这两股大理贼寇,纵是我等全部捐躯于此,也是死得其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啊……”
似是被柳弘屹气势所感染,朱河琮忽的朗声念诗,随即低声说道:“只可惜军中无酒,不然此刻真当痛饮三杯!”
眨眼却又举起手中瓷碗,大声道:“不如就以这热汤做酒?诸位前辈,我朱河琮先干为敬!”
一口热流滚入腹中。
朱河琮被烫得目泛泪光,却是哈哈大笑。
柳弘屹、洪无天、冉安国等人俱是举碗,“干了!”
众人俱是哈哈大笑。
这大笑声,直引得周围士卒都向着这边看来。只是,自不知道他们为何发笑。
夜幕降临。
大宋士卒们都没有回帐篷内休息,就在战壕内躺着。
军营陷入沉寂,仅有数百斥候游走放哨。
只是有些哨探游走极远便是。
大理军火把蔓延,回到横山寨内。然后各部将军带领士卒纷纷前往军营。
王子乾在军营大堂之内设宴招待池风鼓等人。
禁军数位将领,再加上各部将军以及各府镇兵马正副总管,有足足数十人之多。
只是席间却并没有觥筹交错,谈不上有多热闹。
以往大理各部族之间可算不得团结,明争暗斗乃是常事。这些个将军们没有互相讽刺,已经算是不错。
而王子乾、池风鼓两人虽都坐在正上头主位上,座位紧挨着,两人也并没有太多言语。
只约莫过十余分钟,池风鼓就放下碗筷,对王子乾说道:“师弟,宋军疲乏,今夜咱们何时去将宋营端了?”
他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趁夜袭营。
毕竟在这横山寨内,他和王子乾都还要许多士卒之前只是守在城内,现在仍是精神饱满。
以这样的军队去打疲乏的宋军,拿下宋营的概率可谓是极高。
然后,王子乾却是出乎意料地摇头,道:“师兄,依我看,今夜袭营倒不如明早再大军齐出,一举端掉宋营的好。”
池风鼓微微皱眉,然后嗤笑,“师弟莫非是对咱们大理的士卒们没有信心?”
“非也。”
王子乾又摇头道:“我只是不想士卒们有太大伤亡而已。”
池风鼓道:“此话何意?你觉得宋军还能够如刚刚那般剧烈抵挡我军么?”
王子乾深沉道:“宋军主帅名为柳弘屹,以前虽只是区区雷州正八品御武校尉,但师兄刚刚也率军和他们交过手,从宋军布置的道道防线上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个柳弘屹并不是那么好对付。依我看,宋军十有**会防备着我军趁夜袭营。”
池风鼓冷笑,“那又如何?他们纵是防备,又提得起多少精气神?”
下面众将只是看着两人。
王子乾忽的伸手指向外面。月明星稀,但整个天地总算不上敞亮。
他说道:“今夜虽有明月,但我军要想去攻宋营,定然还是得打着火把,这点,师兄没有疑问吧?”
池风鼓轻轻点头。
王子乾又道:“我军只有弓箭刀枪,而宋军却有神龙铳这等利器。打着火把去袭营,宋军若是在军营内和我们军卒周旋,他们熟悉军营地形,师兄觉得我们的士卒能够那般轻易覆灭宋军?”
池风鼓并不动容,“师弟说得不错,但莫要忘记,我军中可还有数百热气球。”
王子乾呵呵笑,“那宋营之内也还有冲天炮。虽不多,但必然能打得中夜空中的热气球,而我们的热气球,能打得中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