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这就是终身成就奖了。
马乔利话里的意思,就是杨锐即使不因为PCR获奖,即使不因为G蛋白偶联受体的研究获奖,他也有可能获奖。
这样的学者,在日益激烈的诺奖争夺战中,天生是具有优势的。
他还很年轻。
年轻更是优势。
年轻就意味着活的久,等得起。
20多岁的杨锐,不等到年老色衰,就将成为生物学领域的霸主,这个时间通常需要二三十年的发酵,到了那个时候,诺奖更不可能无视杨锐的存在。
从马乔利的角度来说,只要杨锐有可能获得诺奖,他就面临着两难选择。
马乔利定了定神,又开腔道:“我突然有点后悔看这篇论文。”
“我以为你一直在期待这样一篇论文呢。”兰瑟洛特知道马乔利想要什么,只坐在旁边开解。
“我也以为是这样的。”
“所以呢。”
“我曾经很喜欢为论文撰写者开脱,他们的错误也许是无心之失,他们也许只是对问题的看法有不同,后来我不这样做了。”
“哦?”
“因为我一旦撰写了论文,为某篇论文背书的话,我就要为它背书一生,或许还不止是论文本身,还得是论文的作者。”马乔利顿了一下,语速加快道:“兰瑟洛特,如果我现在点头的话,我或许就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维护杨锐的声望了。”
这就是研究者与研究者之研究者之间的关系,与明星和狗仔不同的地方了。
学术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色的。
它们会掩藏起来,就像欧里几何那样,但是,当需求出现的时候,它依旧会跳出来,且是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像是登月计划的时候,依旧会用到欧里几何那样。
以千年为计,而千年不朽。
普通的学者和它们的研究题材,也许会被掩埋终身,然而,诺奖级的成果不该如此。
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不会被掩藏,他们的成果更不会。
但是,任何一名诺奖获得者,伴随着他终身的荣誉的,更是终身的攻击。
再完美的学术成果,在与诺奖挂钩以后,都会遭遇到苛刻乃至于无稽的攻击。在这个能量守恒定律都不断被人挑战的年代,没有什么学术成果能独善其身。
维护正确的科学理论的工作,往大里说,是属于全人类的责任,往小里说,它也不仅属于发明和发现者本人,更属于推广和认可该发明发现的人们的责任。
如果马乔利承认手上的这篇论文,他就要做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与反对者抗争的准备。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很令人骄傲的事,只不过,马乔利不熟悉杨锐,对于是否承担一生的责任,还拿捏不定。
兰瑟洛特“啪”的合上了论文,道:“你如果不愿出面的话,就交给我好了。”
马乔利的眉毛唰的就竖起来了:“兰瑟罗特!”
“别着急。”兰瑟洛特耸耸肩,声音放缓了些,笑道:“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决定权在你手,但你如果不要的话,我就接手。”
马乔利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过了会儿,道:“你有没有在这论文中找到疏漏?”
兰瑟罗特不答反问,道:“你呢?”
马乔利笑了起来。这就是他们所面临的困境了,谁都想成功的举荐某学者获得诺贝尔奖,但是,任何人都不能承受审查不严的后果。
二战以后的诺贝尔奖评选,虽然经常有一些令人不满的地方,但是,除了和平奖这种没用的东西以外,其他的奖项,基本没有出过太大的偏差。
马乔利沉吟了起来,又将杨锐的论文从头到尾的阅读了起来。
兰瑟罗特亦是如此。
举荐说起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却远非一句话所能涵盖的。
举荐有功的背后,就是举荐有罪。
一名涉足诺贝尔奖事务的学者,做错一次,就足以毁灭清誉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乔利突然站了起来。
兰瑟罗特抬起头来,看着他,问:“想好了?”
“想好了。”马乔利的声音沉稳,对旁边的翻译道:“我想和杨锐先生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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