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如今处境,抑郁难言,闭了眼睛不想说话,只觉得全身从身至心无一不疲惫沉重,却听到里间忽然传来了孩子呀呀的叫声,他吃惊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刘氏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将襁褓竖起来给他看那孩子的脸道:“喏,这是你女儿,来见见爹爹。”孩子呀呀的叫着,不解其意。
许宁瞪大眼睛,猝然想起适才梦中宝如将孩子向他扔过来,自己却消失来,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刘氏的手道:“宝如呢!”
刘氏一怔,笑着宽慰他道:“宝如在里头歇息呢,昨晚孩子有点闹,她又忧心你的病,一直没怎么睡,待到天亮你退热了,她才安了心睡下了,你抱抱你女儿吧。”
许宁却避开了那孩子,猛地坐了起来,头目森森一阵眩晕,刘氏“啊呀”一声连忙去扶他,他推开了刘氏,直接往内室里头冲了进去,跌跌撞撞跑到了床前,看到宝如安睡在锦被内,面色虽然微微有些憔悴,却仍有着血色,确然活着无疑。他仿佛忽然从心里舒了一股长气来,整个人都陡然轻松了下来,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求仁得仁,胸口激情鼓荡,一股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喜悦、庆幸似乎便要破腔而出,他想大叫大笑,却觉胸口一酸骤然哽咽,泪珠滚滚而下,他嘶声痛哭了起来。
宝如被他的哭声给吵醒了,发现许宁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在哭,而背后刘氏抱着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
宝如哭笑不得:“你哭什么……”
许宁只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气也出了,惊也平了,心也定了,又得了女儿,身心舒畅,吃了两大碗稀饭进去,有了力气,才开始去逗弄女儿,然而却并不敢抱,那样软软小小犹如幼兽一般的小孩子,他不敢抱,更怕传了病气给她。两只狗因怕被灾民捉去吃了,一直用绳子拘在屋里,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呜呜的叫着对着男主人摇尾巴。
许宁摸了摸它们的头,刘氏笑道:“那晚可多亏了这两只狗,半夜一直疯叫着抓门,我们出来看了看,看到到处都是水,觉得情形不妙,还是宝如说了往山上书院走。收拾了一些东西披了蓑衣就出了门,可怜我们几个女人半夜里黑漆漆地摸黑走路,真是捏着一把大汗。要不是有这两只狗认得路一路带路,哪里看得见路!好不容易走到书院敲开了门和值守的先生说了缘由,宝如才忽然说肚子疼,后来才知道她走到半路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一直撑着到了地方才说,我们慌手慌脚地安置下来,书院就开始不断有灾民上来了。”
许宁轻轻抚摸那两只狗道:“忠义两全,以后这两只狗便改名为黑忠、花义吧,总之养到它们寿终正寝还了他们这份恩了。”
床那头的宝如听到这名字忍不住笑起来,刘氏也觉得好笑,看他们夫妻俩这般想是要说些私房话,便抱了孩子避了出去。宝如道:“给狗起这样的名字你也不怕被朋友取笑。”
许宁叹道:“人不如狗,当年我将你托给林谦,想着他是同乡,又一向来往亲厚,总能照顾你一二,谁能想到他后来如此?倒不如这两只狗,先买着不过是想让你开心开心,谁知道竟是救了我妻儿一命,总要当它们是家里的一份子,给它们个正经名字。”宝如抿嘴而笑:“树倒猢狲散,你是读书人,原该比我懂这道理。”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