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众官员却没有理会他的话,照旧跪在原地。
昌盛见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不等李兴回来,便躬身向殿内走去,打算禀告一声。
就在这时,朱高煦恰好领着方孝孺从里面往外走,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昌盛。
昌盛立即躬身道:“太子殿下,殿外众人依然求着要见陛下。”
“陛下已将此事交给孤全权处置。”
朱高煦挥手道:“你退下罢。”
“是。”昌盛躬身退到一边。
朱高煦领着方孝孺来到殿外,俯视众人道:“真理越辩越明,既然诸位觉得父皇陛下打算传授皇室子弟为君之道是弊政,甚至是祸乱之源。那么,诸位且随孤到文华殿,孤欲与诸位好生辩论一番。”
“臣等谢太子殿下!”
解缙、黄淮等人恭声道。
如今皇帝派出太子来见他们这些人,已经算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而他们必须要借坡下驴,知道进退。
随后,朱高煦也不乘辇车,领着方孝孺等人出了武英门,径直向东边的右顺门走去。
守在武英门外的赵俊臣、韦贤等护卫立即跟上。
朱高煦虽然心里不爽,但见到这三十几个敢于直谏的官员,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因为这些人至少体现出了永乐一朝的文臣风骨。
朱高煦接着问道:“可如今诸皇孙与年幼的亲王已逐渐年长,再过十数年,皇室子弟必然会超过百人,难道还要像以前那样在大本堂进学么?”
“况且,太祖皇帝改封诸王于海外建国,若诸王不会治国理政,到了海外,既不会领兵打仗,又不会治国理政,岂不是成了一个昏庸无能的国君。还如何为朝廷藩篱,拱卫皇室?”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殿内的许多官员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
可方孝孺乃当世大儒,熟知各种历史典故。
他恭声道:“殿下,时移而事易,事易而权变。陛下培养皇室子弟,我等自然是不反对的。我等反对的是传授皇室子弟帝王术,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帝王之术,只有天子与皇储可以学习,其余皇子皇孙怎可学习?”
“既然诸卿反对传授皇室子弟为君之道,那孤有一问,若不传授众亲王为君之道,将来诸亲王作为一国之君,该如何治理国家?”
朱高煦反驳道。
方孝孺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圣人认为,国君当垂拱而治,从谏如流。国家的治理自然由国君手下的佐官去负责,国君只需要赏罚分明,任用贤者为辅政大臣,国家便可大治。”
周《尚书·武成》:“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后世据此典故引申出成语“垂拱而治”,比喻统治者不做什么,却能使天下太平,多用作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不过多地干预、充分发挥万民的创造力,即是以制度治国,以制度约束臣民的行为,臣民均遵守法律制度。
朱高煦又问道:“垂拱而治,择贤者而任之,从谏如流,那何人是贤者?韩非子认为‘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军旅不敢辞难;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视,而上尽制之。’先生以为然否?”
方孝孺答道:“臣认为,贤者当是德才兼备之人。”
“韩非子的说法显然不对,因为贤臣遇到昏庸糊涂的国君,他便无用武之地了。毕竟,昏庸之君喜用投机小人,根本不知何为贤臣。对昏庸之君来说,那些整日进谏的臣子很讨厌。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因此,识人用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朱高煦道:“先生说贤者是德才兼备之人,那什么是德,什么是才?德与才的界限又在哪里?如果说一个大字不认识的屠夫,他品德高尚,拾金不昧,乐善好施,但能委任他为县令,去治理一县百姓吗?”
这话一出口,方孝孺顿时语塞。
不过,他终究是大儒,很快想到了反驳的点子。
“殿下,汉初之时,有萧规曹随的典故,而后经过千年的积累和沉淀,我华夏的典章之制已有成文。因此,贤者的标准可以从史书当中找到。”
朱高煦笑道:“依方先生之言,那帝王之术亦能在史书当中领悟得到喽?”
他这话还真没有说错。
在秦汉时期,史书不是一般平头老百姓能有机会阅读的。
一直到唐宋之际,随着印刷术逐渐通行于天下,乃至活字印刷术问世,底层的读书人才有机会搞几本史书读上一读。
“这是自然。”方孝孺恭声道。
他必须承认朱高煦说的没错,毕竟这也是学术界公认的,否则《资治通鉴》的意义何在?
“先生说帝王之术只能由帝王与储君学习,可之前父皇让先生为孤讲解《资治通鉴》,那先生是否等于趁机学习了一遍帝王之术?”
朱高煦沉声问道。
“臣不敢。”
方孝孺赶紧起身,跪在地上拜道。
朱高煦连忙道:“先生快快请起,孤没有问罪的意思。”
待方孝孺起身坐下后,他环视殿内众人,高声问道:“还有何人持反对意见?”
“启禀太子殿下,臣反对。”
解缙起身行礼道。
朱高煦也不生气,抬手示意解缙坐下说话。
待解缙坐下后,他接着道:“说说你反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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