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善仔细看向画像中师娘的眼睛,在那双平静无波,虔诚静谧的眼眸里,仿佛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的慈悲。
不知不觉中,他缓缓闭上双眼。
突然间,无数喧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家人的谩骂,侯门贵子的侮辱,科举考场的艰辛,成名后的蜂拥而至的赞扬和歌颂……
曾经的裴善仰天长笑,世无可依,悲酸中尽显苦楚,绝望中抛却前程。
终日浑浑噩噩,妄图画尽悲天悯人的双瞳,求问上苍,何为慈悲?
然而芸芸众生,他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万粒尘埃中的一粟,微不足道,若能得以一方可以解难,谁又不想度化自己?
终不过手中一捧黄沙,随风流逝,往哪里去寻归处?
不知不觉间,裴善早已泪流满面。
恍惚中听见耳畔有人在唤他,轻轻地喊:“裴善,裴善……”
他是裴善,只是裴善。
睁开眼,洞窟里的一切如旧。
徐言心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裴善缓缓摇了摇头。
走出去时,他对何明道:“我们也开窟供养,洞窟里就雕刻一尊菩萨像。”
“画像我会画,你找雕刻师父就好。”
何明连忙点头,保证会办好这件事。
站在洞窟外,裴善抬眸去看。
雪山金顶,金光乍现。
那样的与佛有缘的事,他大概是遇不到了。
然而这一生,他不用再去苦苦寻求答案,他也不用再去问佛,众生皆苦,世人何以为乐?
勇敢追寻,炙热守护。
为家国,也为家人。
这一生的情怀事,已耗尽他半生的精力,再有半生,唯愿天下太平,与爱人相守。
足矣。
裴善和徐言心从敦煌径直回京了。
新帝登基,勤于政事。
官员们也都跟着大展拳脚,六部各司其职,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各州府开始扩建书院,就连民间私塾都多了上万,走在外面四处都可以听见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无锡的凤起书院已经很出名了,每年都有学子前来游览,希望可以拜得名师,好早日出人头地。
陆云鸿已经不管书院的事了,在陆家的后院挖了一个水池,底下铺平了,夏季几乎泡在里面,说是凫水有益健康。
等到冬日里,就和赵临、计云蔚去泡温泉,也是说松乏筋骨,对身体有益。
王秀都懒得拆穿他,不就是担心自己老得快吗?
但有一件事值得高兴,那就是他总算能亲眼看见,他退下来以后,赵臻治理的大燕。
欣欣向荣,四方来贺。
偶尔夫妻俩谈论起国事时,陆云鸿也会道:“虽然这一世的皇孙不是我教出来的,但却比我教出来的还要好。”
“我们夫妻可以安享晚年了。”
这时的王秀,已经建好了藏书阁,底下的宝库也已经放置好了。
她心里没有什么挂念的事,在顺熙元年的冬天,欣和也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的三个孩子,不仅婚事美满,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
她这个当娘的,的确可以安安心心过她的日子了。
为此,还特意和长公主染黑了长发,做了几身新衣服,就等着开春的时候出去踏青。
此时听见陆云鸿说起,怕他懒散,便提醒他道:“别忘记你的任务,你还要给我画画呢。”
“裴善那边我已经给他写信了,他会给我画的。”
陆云鸿这才想起,裴善都到京城了。
他问道:“裴善给你来信有没有说什么?”
王秀道:“没有,只是报了平安。”
陆云鸿道:“那你等着吧,等他的画来了,我再给你画。”
王秀很无语,问道:“为什么?”
陆云鸿道:“干这种精细的活,需要对比。”
“他画得好,我才能画得更好。”
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