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平淡的视线骤然凝成冷剑,直直朝楚郁生刺来,楚郁生猛地哆嗦,一屁股坐倒在地,跟丧家犬似地蹬着腿,朝后狼狈缩出几米。
从来顺着他的楚五妹上来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祈求楚惊澜:“惊澜哥你别听他的,哥哥,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救我,妹妹求你!”
兄弟姊妹?楚惊澜从不觉得自己有过。
他确实对楚郁生起了杀心,要不是楚家阻拦,当初楚郁生买凶杀他后,楚郁生就该是个死人了。
这一路上他没怎么护着楚郁生,但楚郁生自己利用别人,也躲得好,居然活了下来。
楚惊澜漫不经心想:真遗憾。
他若亲手杀了楚郁生,等其余人出去,楚家知道真相后,成为废人的自己和娘亲只怕再没有转圜余地,都活不了。
楚惊澜得把其余活着的人带出去,不然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凭他一张嘴,外面的人未必信,还会觉得是他把人都杀了。
楚惊澜被楚郁生挑起的杀意渐渐平息。
楚郁生捡回一条狗命,不敢再吠,离楚惊澜远远的。
秘境崩塌在即,楚惊澜却没有动。
废人,废人……他从没想过这个词有一天会联系在自己身上。
楚惊澜捻着指尖,无意识抬手靠近了肩膀,直到指尖传来一点极轻的微凉。
楚惊澜默默偏头,看到坐在肩上的心魔小人,用双手捧住了他一根手指头,小人漆黑的身躯在不停打颤。
楚惊澜绷得死紧的脊背忽然就松了下来。
即将被废的人是他,怎么有人比他还害怕。
不管心魔出于什么理由在忧虑,是为了心魔自身利益也好,别的什么也罢,起码这一刻,楚惊澜的手不颤了。
他抬起手指,在萧墨小人的头上按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转身,朝灵晶走去。
不管他们是庆幸还是大喜,楚惊澜都不想看。
苏白沫睁着眼,看到楚惊澜的动作,他心情虽然复杂,但庆幸和欣喜占了大多数,他知道自己有救了,怎能不高兴?
“我是在救自己。”
楚惊澜说。
萧墨靠近灵晶,身上黑雾乱窜,只有他能听见楚惊澜的声音,萧墨说:“我知道。”
你只是刚好也救了他们的命。
楚惊澜扔开剑,双指聚起灵力辉光,猛按灵墟穴,灵力在经脉迅速汇聚,沿肩颈入太渊,全身灵力不要钱地冲出,而后一掌拍在灵晶上。
正在艰难上爬的光柱顿了一瞬,下一刻,金光大盛,如饥饿贪婪的凶兽,疯狂汲取送上门来的食物。
楚惊澜经脉丹田被一把火点燃,他成了风雪里救命的火,焚身的柴,苍苍烽火,照稀同光,楚惊澜的眸子仿佛也被点着了,亮得惊人。
不知是不是金光焚烧心魔的原因,萧墨脏腑间也热得厉害,半是疼,半是涨,仿佛海水倒灌入小溪,膨胀得要炸开。
楚惊澜的灵力澎湃到极致,识海里月光大盛,月亮仅剩的缺口一点点补全,竟是在极致的燃烧中碰到了元婴的门。
眼看要月全月圆,但却在最后一点距离上停住了。
银白的月亮如镜中倒影剧烈波动起来,水纹一圈圈荡开,在空中拍起惊涛骇浪,嘭然巨响,识海中的月亮被震了个粉碎,化作点点星屑尘埃,扑簌簌从空中落下,落到枯木枝头,落到湖水之中。
银白的萤火在枝头最后闪了闪,无力地黯淡下去。
楚惊澜丹田尽碎,经脉俱裂,一口血喷在灵晶上,往后倒去。
金光大盛,贯彻天地,在秘境完全崩塌前,大门开启,把所有还活着的人笼了进去。
外面察觉不对的长老们早已等候多时,大门开后,绚烂的霞光如来时路,只是去时都意气风发,归时浑身浴血,惨烈悲兮。
不少人都是摔出来的,只有楚惊澜,仿佛有人托了他一把,让他平稳落地。
楚惊澜竟还没有晕过去。
灵力流逝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只剩下疼,五马分尸的疼,血肉仿佛都被割开,他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却什么也没能做成,什么也没能看清,就彻底陷入黑暗里,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识海中黑雾疯狂涌动,裹挟着刚被扯回识海的心魔,萧墨修长的四肢蜷缩收紧,抱膝而卧,他闭着眼,与黑雾半浮在空中,眉心红莲大盛,睫羽战栗如蝶翼,挣扎着想要苏醒。
萧墨衣衫不见了,如婴孩般不着片缕,本该完整的身躯此刻却残破不堪,身上有大片的空洞,只在边缘留下一点金光灼烧的影子。
黑雾丝丝绕绕缠上他的躯体,裹成了一个茧。
楚惊澜推上去的修为在元婴门口碎成虚无,一落千丈,但身为他影子的心魔却盈满海水,去势不减。
雾茧从四肢百骸将力量灌进萧墨身体,一点点修补他的驱壳,缺失的肉身渐渐丰盈,莹白如玉,温润细腻,不见任何伤痕。
萧墨紧皱的眉心和颤抖的睫羽也渐渐被抚平,漂亮的面孔安稳下来,在沉睡中看着是那么单纯动人。
黑发披在他白皙的背部,软软垂至腰窝,黑白分明,美得让人心惊。
邪魅昳丽,却又纯粹无比。
须臾,萧墨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他眼中还带着茫然的迷雾,氤氤氲氲,水波潋滟,但漆黑的眸子划过暗红微光,无意识勾着黑雾绕行身侧,魔意满盈。
道人堕入深渊,妖魔盈盈升空。
心魔元婴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