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头不是傻的,相反,他心思敏锐,比三个儿子还聪明。
叶来金的异样,他如何看不出来?
这一刻,他后悔、愧疚,伤心、难过,悲痛、愤恨……,各种的情绪纠缠着,象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所谓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
夜更深了,无边无际的天幕漆黑如墨,老叶头如一个幽灵无声无息的穿过后院,摸索着打开通往菜园的角门,又悄无声息的隐于黑夜中。
放置杂物茅草屋里,冷如冰窑,几块木板搭成的简易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帘两床破旧的被子,另外还有两床厚实的棉被,不过想来也不怎么暖和。
老钱氏绻缩着身子蒙着头而睡,连头发也不敢露在外面。
屋子里黑漆漆的,老叶头看不真切,仅能瞧见那鼓起的一坨,知道老崔氏的大体位置。
“怎么就冻不死你个老东西!”
阴恻恻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象是吃人的鬼魂在人间游荡,杀气腾腾,阴森可怖。
只是老崔氏睡得熟,又蒙着脑袋,是以听不见。
曹氏是个心软的,怕她一日三碗糊涂粥会生生饿死,总是悄悄给她加一个馒头,偶尔还会添碗菜。
老钱氏尚算满意。
这样的饭食,可比在牢狱里吃泔水一样的猪食强多了。
当然,若是能放出去更好了。
她做梦都想躺在暖乎乎的热炉头,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做梦都想回到从前……
此时,她正梦着和叶桂花高高兴兴的挑选了一堆首饰,王氏温顺的跟在身侧,盈盈浅笑着付银子……
忽然,身上一轻,顿时如坠冰窟,冷得瑟瑟发抖。
她一个激灵醒来,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实在是太黑了。
还不等她想明白被子为何不翼而飞,就被人猛得掐住了脖子,瞬间喘不动气了。
她拼命挣扎,但那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感觉快要憋死了,脑袋要炸掉般难受——
几息的工夫,她已无力思考,脑子渐渐昏沉,似是要沉溺在无边的黑暗中,四肢也软绵绵的垂下——
“哼,要不是怕搞乱了老二葬礼,今日就要了你的狗命!”
在最后关头,老叶头终是放了手。
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死。
理智回笼的老叶头,怕她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扰乱了叶来银夫妇的葬礼,还大发慈悲的给她盖上了被子,免得冻成一条死狗。
待安安稳稳的送走老二两口子,再来跟这老货算帐。
——
冬日的夜晚格外漫长,滴水成冰的冬夜更是难熬。
若是有事情做还罢了,偏守灵讲究安静,不能扰了亡者之魂,静静的坐在那里,只觉凉意浸骨。
屋门早已关严,四个火盆里的炭火也从未间断,却依然冷得叫人受不住。
叶满仓兄弟们商量着,轮流去歇息,先前已经熬了一夜,再不合合眼,着实有些架不住。
饭厅里有个暖榻可以睡人。
厨房里烧了一整日的热水,灶堂里的火就没停过,是以借用灶堂烟道供应热力的暖榻,非常暖和。
疲乏的人身子躺在暖乎乎榻上,立时就能被抚慰了。
明日还有大事要办,总得养足了精神才成。
而叶圆圆和叶飞凤则去了西厢房歇息,顺便拉走了落花,道是不能都这么熬着,总得替换着睡会,不然都病了可就麻烦了。
对于执拗的贺馨儿,她们已经不做努力了,劝人的话说了一箩筐,也得她听才行。
微雨用白布做了个装汤婆子的布袋,装进后又缝了起来,这样看起来就不鲜亮了。
也是怪她们想的不周到,几个漂亮的手炉倒是没有带,但这簇新的汤婆子颜色也有些亮,在这一片纯白颜色的环境中,的确有些扎眼。
但贺馨儿依然拒绝。
“馨儿乖,守孝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若是病倒了,可如何去送二叔、二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