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小便池里躺着一个挺长的烟屁,几乎是半支香烟,灯泡光下依稀辨认出是大前门,过滤嘴是深黄色,浸了尿液的烟卷是浅尿黄色,朝上的一面还没沾尿液的是白色。我用尿柱很轻松地把所有的白色都变成了尿黄色,然后着力于过滤嘴部位,推动整个烟屁,足足走了两尺,一直逼到L形小便池拐角的地漏处。我这时候感到尿柱的力量减弱,最后提起一口气,咬后槽牙,上半身一阵颤抖,尿柱瞬间变得粗壮,烟屁被彻底冲下了地漏,冲出我的视野。我喊了一声:“我牛逼!”
我收拾裤裆的时候,发现小便池墙头上一排大字:燕雀楼,干煸大肠,干她老娘,大声*。字体端庄,形式整齐,韵律优美,和槐树树干上骂小燕姑娘的文字笔迹不同。可能是成年食客干的,我想。
我回来,小白痴顾明和小黄笑话辛夷还没有分出胜负,他们脑子已经不转了,“傻逼、牛逼,你是、我是”的酒令不能用了,他俩每次都同时叫喊,每次叫的都是一样的两个字:傻逼。在寂静的街道上,声音大得出奇,仿佛两帮小混混集体斗殴前的语言热身。即使警察自己不来,睡在临街的老头老太太也要打110报警了。新的一箱酒已经没了一半,辛夷提议转空酒瓶子,他挑了一个深褐色的空瓶子,“这是酒头,其他瓶子是绿的,酒头是褐色的”。
我负责转那个空啤酒瓶子,古怪的是,我转了五次,换了不同的姿势、角度、力量,没用,每次都是我输,瓶口黑洞洞地指向我。我几乎比他俩多喝了一瓶,不能再喝了,我决定招了,真情表白。
听完我的告白,辛夷放下酒瓶子,两眼放光:“你真想好了?做小说家比做医生更适合你吗?收入更多吗?我听说写小说投到《十月》和《收获》,稿费才一千字三十块,每天两千字,一天才挣六十块钱。你一年到头不可能都写吧,如果你的写作率是百分之七十,算下来,你一个月挣不到一千三百块,比当医生还差啊,比当医药代表差更多了。而且文学青年这么多,听说比医生还多,买得起圆珠笔和白纸的人,不安于现状,想出人头地,只能热爱数学和文学,但是傻逼总比聪明人多多了,所以文学青年比数学青年多多了。这么多人写,著名杂志不一定要你的啊。你觉得你写得牛逼,能在校刊上发表,但是出了仁和医学院的院子,比你牛逼的应该有的是吧?是不是还有其他收入?你出名了,应该有人请你讲课,会给钱。还有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这个不知道会给小说原作者多少钱,可能挺多的吧。但是,只有名人名作才会被改编的。出名那么容易么?写小说比当医生名气更大吗?也没听说哪个写小说的,出门要戴墨镜。写小说比当医生能更长久吗?好些名作家,写到四十岁也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当医生,四十岁一枝花,正是管病房,吆喝医药代表,当业务骨干的时候。好多人请吃饭,忙的时候吃两顿中饭,晚饭吃完还有唱歌,唱完歌还有夜宵。二者的工作时间呢?写东西可能短些,尤其是写熟了之后,两千字干一个上午就解决了。当医生苦啊,老教授还要早上七点来查房,手术一做一天。当小说家自由些吗?可能是,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自由些,但是精神上不一定啊!当医生也不一定自由,病人左肺长了瘤子,医生不能随便切右肺。不是大专家,也不能随便改化疗药的品种和用量啊。当小说家还有什么其他好处啊?你真想好了?就不能再想想别的?跳出医生和作家的考虑,跳出来想想。有志者,立长志,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以你我的资质,给我们二十年的时间,努努力,我们改变世界。做个大药厂,中国的默克,招好些大学刚毕业未婚好看能喝酒耍钱的女医药代表,拉仁和医院的教授去泰国看人妖表演。我们有戏,中国人口这么多,将来有那么多老人要养,对医药的需求肯定大。而且医药利大啊,如果能搞出一种药,能治简单的感冒,我们就发了。要是能治直肠癌,那我们要多少钱,病人就会出多少钱,生命无价啊。而且,这是为国争光啊。中国有史以来,就做出过一个半新药,一个是治疟疾的青蒿素,半个是治牛皮癣的维甲酸,造不出来人家美国药厂的左旋药,变成右旋凑合,结果疗效比左旋还好。咱们俩要是造出来两个新药,牛逼就大了。这样,药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X&Q,就像P&G一样,洋气,好记。X就是我,辛夷。Q就是你,秋水。要是你不满,也可以叫Q&X,一样的,我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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