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晟一进门,便将屋内伺候的人都挥退了,此时,屋内只剩了他与齐王妃两人。
齐王妃昏迷了多日,偶尔醒来,也是意识不清。今日倒是难得的双目清明,躺在榻上,一张脸被灯光掩映着,透出两分金纸一般的色泽。
萧晟坐在床沿,垂目替她掖合着被褥,齐王妃的一双眼却是凝在他面上,挪不开一般……
许久,她才幽幽叹道,“殿下……这些时日,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总是梦到彼时初见殿下的情形,那时殿下一身戎装,手中一竿红缨长枪,在演武场上拔得头筹,真真让人望之心折。只是可惜……妾身自那之后,便再未见过殿下那般英姿……”
齐王妃说着,便又低低咳嗽起来。
咳嗽声撕心裂肺,间或夹杂着喉间汩汩之声,让人闻之心惊。
萧晟默默递上一方巾帕,齐王妃伸手接过,将之捂在唇上,好半晌,总算堵住了那惊天动地的咳声,那帕子上却也悄然绽开了一朵深红近黑的花……
齐王妃却毫不在意,经过这一阵咳,她脸上反倒显出了两分奇异的嫣红,衬着一双眼睛,格外的灿亮。
“不过这下好了……殿下本就是雄鹰,如今不过是被缚了双翼,待得牢笼尽除,定将一飞冲天,妾身只要想到,日后殿下还能长枪在手,笑傲风云,妾身这心里……便是说不出的开心。”
“只要能再见殿下英姿……什么都值得了……”
“只是妾身偶尔也会想,若妾身不是姓王,那是不是与殿下之间……会有所不同……”齐王妃嘴角弯着,眼里丝丝缕缕流露的却尽是悲凉,“可妾身却又知道,如果……妾身不姓王,兴许与殿下之间连结缘都没有可能了……所以,姓王也挺好,至少,妾身能短暂停留在殿下身边,就足够了……”
那一声“足够了”恍若叹息,逸出唇畔便被外头风雪的呼啸声吞没了一般,听不真切……
萧晟注视着齐王妃那双红湿的双目,坦然地望着她眼底的悲凉,终于是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拢在了掌中,“你……可还有什么心愿吗?”
齐王妃望着他,红湿的眼角终于是滚落了串串泪珠,嘴角缓缓勾起,眼底的悲凉慢慢褪去,添上了两分释然。
“殿下……妾身愿殿下能够得偿所愿,一世无忧,平安喜乐……往后,殿下不要那么自苦了,这冬日寒凉,记得笼上一盆火,愿后来之人,做出来的冬衣,能够披上殿下肩头……”
声气儿中渐渐带了喘音,她脸上方才回光返照一般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那一丝诡异的嫣红不知何时被青白取代。
萧晟听着那字字句句,却是蓦地转黯了眸色,少顷,才低声回道,“你放心,朵儿我会照看好的……”
齐王妃一顿,眼里似有什么,一瞬寂灭,她弱下声气儿,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他不是也不能是一个好夫君,可他是个好父亲,一直都是。关于这一点,她一直看得清楚,也从不怀疑他会照看不好女儿。
半晌无言,萧晟轻轻紧了紧手里恍若冰块儿一般的手,“今生是我对不住你啊,筝娘……”
齐王妃眼里的泪再度滚滚而下,“殿下没有对不住筝娘,筝娘无悔,无怨……”
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哪怕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从他口中听得他这么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