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见她实在和谢盈脉投缘,护院也一直跟着,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日她从谢盈脉那里新学了一支曲子,回来后,将人打发离了院子,专心专意的练了起来。
毕竟新学,虽然谢盈脉说她基础还不错,但才开始练总是断断续续,不够连贯,练着练着,忽然有人轻轻在帐外道:“这一下按弦‘弄’错了,应该再轻些。”
卓昭节吃了一惊,猛然住了拨弦,刷的回头:“谁?!”
隔着软烟罗的帐子,就见宁摇碧站在帐外,他一手执扇,一手背在身后,静静笑道:“昭节不认识我了吗?”
“你怎么来了?”从腊月那次夜里宁摇碧很不正常的表现后,这中间足足两个来月,虽然苏史那不时上‘门’来拜访游若珩,但宁摇碧却再未出现过,卓昭节心中的狐疑与尴尬也渐渐淡忘,一面奇问,一面放下琵琶,招呼他进帐来坐。
宁摇碧转到帐‘门’进了来,就见他墨‘色’发间、姜黄锦袍上,都落了许多杏‘花’‘花’瓣,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院子,显然已经站了有些辰光了。
卓昭节替他斟了盏扶芳饮,因见他坐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便主动开口道:“苏将军也来了吗?”
宁摇碧看起来也打算将那晚的事情直接遗忘,平静的道:“不错。”
卓昭节见他说了这句就不说旁的了,自觉有些冷场,道:“你方才说我按弦太重?”
“嗯。”宁摇碧道,“这首《海青拿天鹅》,虽然是武曲,但用到文套的技法却不少,中间有几处正要以轻柔来衬托随后的‘激’烈厮杀。”
他一面说,一面将折扇‘插’进腰间,伸手道,“琵琶给我,我弹一遍与你听!”
卓昭节将信将疑的将琵琶递给了他。
宁摇碧的名声就是个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纨绔——虽然卓昭节觉得他人其实不坏,但实在不像是肯‘花’功夫吃苦头学东西的人,当然像他这样的人,会品评倒是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宁摇碧试弦完毕,起手繁弦如促后顿时改变——卓昭节如今未必有多么高明的鉴别能力,可宁摇碧所弹的正是她正练着、也是听谢盈脉弹过数遍的曲子,这高下自然不难判断——单是起手呈递而进的数段烘托海青与天鹅相斗之际的场景的弦声,卓昭节已经听得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一轮弦过如骤雨,忽而一停,卓昭节心似悬空,然而弦声又起,既急且密,杀伐之机透帐而出,仿佛头顶的古杏落‘花’都加快了——似海青遨游九天,寻觅猎物,时刻做好了扑击的准备,于上击九天下俯深渊的恣意凶猛中,酝酿必杀的一击!
俄尔平缓,仿佛天鹅尚未察觉,依旧嬉戏如常,卓昭节甚至能够想象到一只洁白如雪、冠如红‘玉’的天鹅悠然整理羽‘毛’的情形,接着,弦声渐频,频如鼓点——终究海青、天鹅遭遇,长空‘激’斗!
……终了时,急促数声,转密,转繁,骤然停歇注3。
良久,宁摇碧已将琵琶轻轻放到卓昭节身旁,她才怅然醒转,道:“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杯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我如今总算知道前人作此诗,描绘的是什么景象了!”
她目光炯炯的看住了宁摇碧,“谢家阿姐弹奏此曲时,我听来听去,虽然觉得她弹得好,却从来没有如此震撼过,你……你的琵琶之技竟在谢家阿姐之上?!”
“……未必。”宁摇碧沉‘吟’片刻,却摇头道,“这《海青拿天鹅》,多有杀伐之音,若要弹出神髓,须带着三分杀意,谢娘子虽然习过武也杀过人,但弹与你听时,估计多注重技巧的教导,而不会带出杀意,自然少了感染之力。”
虽然他这么说,但卓昭节仍旧沉浸在一曲的余韵中,看他和从前大不相同,眼神难掩钦佩。
注1我们这边初二是做‘女’儿的回娘家,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注2唐代风俗里,嫁出去的‘女’儿可以选择回娘家生产,其他朝代……在这之前估计也是,之后么,没查。
注3说过滴,作者是音盲,《海青拿天鹅》听了几遍,也就写成这样子了……话说为什么我听了几个版本竟然不一样?至于对这个曲子的描绘大家更是千万别相信,被误导我不负任何责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