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日蓉姐儿还不晓得爹娘已经去了江州城,她只当自个儿是到外婆家来玩的,乖乖呆了几日便磨了潘氏要回家:“我娘呢,我娘怎的不来?”
潘氏年纪大了,夜里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蓉姐儿夜里叫着要茶要尿,她都打鼾听不见,蓉姐儿又去推沈老爹,阿公阿公的连叫几声,见两个都推不醒,憋不住要尿到褥子上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阖家都给她哭醒了,醒了也来不及了,褥子被子全湿了,蓉姐儿晓得难为情,捂了脸直哭,沈老爹穿了件单裤抱了她,潘氏急急换过褥子,才说了一句:“你怎的不喊醒阿婆。”
蓉姐儿又扯了嗓子哭,沈老爹没的办法,套上衣裳带了她到院里去晒月亮,为着哄她,年少时看的那几卷书全从肚子里翻了出来,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床前明月光,这才把小祖宗哄睡了。
到了第二日三个都起不来床,孙兰娘把一砂锅粥都熬好了,把那醉虾米腌酱瓜切了段儿摆到案上,沈老爹还在里头渴睡,潘氏趿了鞋子出来,也不问大清早的熬粥要费多少柴,坐下来喝了一碗,眼皮下面一片青。
玉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耷着脑袋的蓉姐儿:“要不,我带了姑娘睡,老太太也好睡个整觉。”她一句话说出来,两只手直绞衣裳带子,垂了头不敢看潘氏。
潘氏叫闹得几日不曾好睡,应了下来,让她带一天看看,“若不成还是跟我睡,你年纪轻轻哪里看过孩子。”
“在陈家,也学过照看孩子的。”玉娘低低应了一声:“我原就买来的是下人,给姑娘穿衣喂饭,打扇吹汤,都是该的。”
潘氏一想到是这个理儿,又觉得她会看眼色乖巧的很,不若放了手叫她试试,下回有个甚不凑手的时候,还能叫她顶上来帮一把。
陈大姐的管教妈妈是真个花了大力气调理的玉娘,就跟着陈家二郎的奶妈子学,从刚生的毛头怎么带,一直学到五六岁上要怎么带。
玉娘夜里便拿小盅儿给蓉姐儿喝水,不给她拿大茶缸子灌,给她分好了小碟小碗,单做了小菜喂她,不叫她饿着,夜里既不喊饥也不起夜,拍背哄她睡了,一夜好眠。既有了头一日,便有了第二日第三日。
到后来蓉姐儿便跟了玉娘睡,小人儿白日里玩耍忘形,到了夜里便想起了娘亲,她每每抽抽着要哭,玉娘就抱了蓉姐儿,在不大的屋子里踱步,扒拉开窗户给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哼上两句船歌给她听。
门外头便是河道,夜里船泊在河道里,还有水浪拍着撞到石壁上的声响,蓉姐儿哭得累了,眯眯糊糊趴在玉娘肩上,听她唱歌谣。
玉娘有一管好嗓子,行院里头唱曲她认第一,现如今原来那些个情哥哥亲妹妹的曲子自是不敢再唱,泺水船户人家的船歌听了这些日子,也学会两支,一只手托了蓉姐,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嘴里便唱:“姐儿头上戴了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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