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多了这句嘴,小太子软磨硬泡都没能留下吃晚饭。
宁肃以一种不容转圜的坚持,让流云把人送回宫去了。
沈南乔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来者是客,她拿出主母的气度去找补。
“改日我亲自做了糕点,送入宫去。”
话说到这,太子反而顿了顿,随即拒绝。
“还是别往宫里送吃食了,孤身子骨不大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屎盆子还要扣你头上。”
那一刻沈南乔颇能感同身受,前世最后那段熬日子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谨慎。
可惜为时已晚。
太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种体会,这便是身在帝王家的无奈。
因着这点感同身受,所以送太子上马车之时,沈南乔旁敲侧击再度问了句: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太子妃。
小太子巴在马车窗口,琢磨再三。
“能跟孤一条心的吧。”
这答案出乎意料,沈南乔心下微震,但随即懂了弦外之音。
后宫如战场,若是连枕边人都不能跟自己一条心,那日子势必要艰难许多。
她郑重其事点点头。
“臣妇一定尽力,让太子得偿所愿。”
宁肃从旁站着,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虞。
按理说粉团子从善如流接下这份差事,于她自己是极大的助力。
明帝本就无意压着这个消息,再加上太子今日亲自登门,她的身价只会水涨船高。
退一步讲,便是平远侯和沈家再想动她,也要掂量掂量。
只是不知怎地,看着她从容应对各种变故,他有种瑰宝唯恐被旁人发现的担忧。
正想着,一双手挽入他臂弯。
“刚刚当着太子的面不方便讲,我来跟你说说我的打算呗?”
这话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宁肃被这点不见外的态度取悦了,不答反问。
“今日这口气,可出痛快了?”
沈南乔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杖责沈静怡和宁子昱。
风卷着细雪,落在皮肤消融的那一刻,只觉刺骨冰凉。
可沈南乔却从心口涌上来温热。
她大着胆子,伸手替他掸掉落在脸上的雪花,这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地碰触他的脸。
只觉比想象中触感更好。
“其实你不必刻意为我出头。”她趁着宁肃错愕的片刻,见好就收地收回手,“我说过我能应付,你要相信我。”
宁肃被她刚刚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搞得呼吸乱了一瞬。
“大婚那日说过了,既然嫁给我,那我便有责任照管你。”
沈南乔有一闪而逝的失落,原来只是责任吗?
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能照管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她从来不是积黏的姑娘,这个念头前一刻在脑中掠过,下一刻她便伸手抓住宁肃的袖口。
“我有个问题想问。”
晚晌天气愈发阴冷,朔风吹着领上狐裘乱飞,宁肃没来由有些紧张起来。
但他表面还是力持镇定,想看看这深闺里长大的小姑娘还能问出什么出格的话。
“要问什么?”
沈南乔眼珠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
“听闻九千岁早年曾经有个谈婚论嫁的姑娘,有这事儿吗?”
宁肃因这句“九千岁”心头一紧,这是坊间给他起的诨名。
“你打哪儿听说的?”
沈南乔轻笑了下。
“这个就别问了,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只管回答,有或没有便是了。”
这问题自打那日从慈宁宫出来便压在她心底,一直到今儿才有勇气问出来。
宁肃乍听之下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淡声道。
“陈芝麻烂谷子,不值一提。”
这便是有的意思。
原以为沈南乔会不依不饶,毕竟现在她的身份立场,是有资格闹一闹的。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宁肃已经被攥成麻花儿的袖口。
“我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说护着我,是不是能护一辈子?”
宁肃愣了下,不由驻眸打量她。
小姑娘还披着他的大氅,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字一顿问着他关于往后余生的事。
刀口舔血惯了,很多时候甚至都不愿去想明天。
可她却想到了一辈子,而且是跟他在一起的一辈子。
铁石心肠的厂臣难得笑了笑。
“只要我活着。”
沈南乔心底涌上微妙之感,虽然知道他十有**是基于道义和责任,但还是难掩隐秘的兴奋。
他许了她一辈子啊。
小姑娘高兴的时候便容易挂相,只见她再度把手挽上他臂弯。
“他们不是都唤你九千岁吗?自然能活千年。”
那认真的样子,让宁肃忍不住逗她。
“祸害才活千年呢。”
孰料她偏过头,一脸正色地回。
“那我陪你一块儿当祸害。”
宁肃有些微动容,因为身份的关系,这些年他从来不敢肆意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皇帝和太子,都要留三分心思。
可眼前这丫头却大言不惭地说,要陪他共沉沦,这个听上去就不甚靠谱的承诺却意外撩拨了他。
“哪怕千夫所指?”
宁肃不想承认,自己问出口之后,竟然隐隐带了点期待。
沈南乔笑了笑。
前世她就是背负了太多礼法道义生活,才会被生生压垮。
“只求遂心,不问对错。”
那种近乎剖白带来的紧迫感再度席卷了宁肃,但这一次却没有想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双手扶上沈南乔的肩膀。
就听身后脚步匆匆。
“督主,沈尚书求见夫人。”
“让他滚。”宁肃言简意赅。
可来传话的柳嬷嬷却罕见带了三分踟蹰。
“可他就跪在松畅轩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