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凝躲在暗处,握紧了双手,手指骨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手腕处青筋凸起。文秀也快忍不住了,要不是苏意凝拉着她,恐怕早就已经冲出去同王氏理论起来了。
郑氏面露难色,勉强一笑,说道:“姐姐你想多了,我们府上的姑娘,各个都是守礼重节的。”
表姨母王氏冷哼了一声,轻抬眼皮,没再说什么。
郑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面上还挂着笑,温声细语地拉着王氏解释:“哎,大姐二姐就是生母去的早,我这个做继母的没教好她们,不怪她们。”
边说着,郑氏好似要落泪一般,哽咽了一下。
“可怜我那贤良淑德的姐姐,去的太早了,不然大姐和二姐,也不至于这样。”
郑氏三言两语,便将她亲生的三姑娘撇了个干净,又落实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作风不正。
但面子上,却似活菩萨。
见她这副模样,王氏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忙拉着她安慰:“诶,大喜的日子,你提死人做什么?哪里就怪你了,你这个继母做的已经是满金陵城都挑不出错的了。你看看,你亲生的三姑娘,不就好得很,要我说,根正才能苗红,怪不着旁人的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些。
待两人渐行渐远,苏意凝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蹭上的冷灰,她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头有几分怒火无处可发。
“姑娘!”文秀气得直跺脚,“你方才为何拉着我?要我说,就该出去,同那什么劳什子表姨母好好理论理论。”
苏意凝摇了摇头,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了几分:“她是长辈,又是客人。今日府里大喜,我若是同她争执起来,那不论是因为什么缘由,在外人看来都是我的不是,丢的都是咱们忠勤伯府的脸。”
“急什么,打蛇得打七寸,犯不着跟不相干的人动怒,大娘子才是那个厉害的。咱们来日方长。”
苏意凝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所以这些年相看了不少,确实也是一个都没看中,这里头也的的确确是有她的缘由。
但被人这么随意编排,还要将她去世多年的生母拉出来说嘴,苏意凝没办法装作不在意。
文鸳倒是比文秀冷静许多,她叹了口气,扶着苏意凝的胳膊,感叹道:“诶,若是当年伯爷没逼着永安侯府退婚,姑娘如今都已经成婚快两载了。”
她边叹气,边替苏意凝惋惜:“姑娘性子好,长相好,出身也好,如今却连这些泼皮破落户都敢说要娶您了。若不是大姑娘坏了名声连累您,伯爷又逼着永安侯府退了婚,您何至于要受这等冤枉气啊!”
苏意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话。
也确实,她如今陷入困局挣扎不开,少不了她那个贪慕虚荣的父亲和嚣张跋扈的长姐的添砖加瓦。
原先她也不是很在意,金陵城本身就是一个是非之地,世家大族后院里鸡飞狗跳的事情不少,也不多她一个。
可如今不一样了,那个人回来了。
两人已经在宫里办的赏花宴上见过一次了,彼时苏意凝正在祖母的安排下同人相看,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有不少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
可偏偏,苏意凝一瞥眼,便撞见了那道清冷的身影。
青衫落拓,长身玉立,朝她望过来的那双眼睛枯索冷寂带着无边荒凉,春日暖阳顺着高大的皂荚树投射在他身上,春风轻拂,撩拨起他额前的几丝碎发,他站在光阴斑驳里,身上带了股不属于书生的凌厉冷冽。
忽然,苏意凝似乎看见他勾了勾唇角,朝自己玩味一笑。
她的心跳都乱了几拍。
如今再次想到那个眼神,苏意凝的身子仍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那日春日宴上因匈奴人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隆顺帝发了火一早便离开了。
宾客们也走的早,苏意凝虽与人相看,但自打无意间瞥到一眼谢誉后,整个人便心烦意乱频频出神,故此也早早离开了。
偏不凑巧,从院子里回车驾上的路口,她又不期然撞上了他。
狭长的甬道上,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几分尴尬与局促。
苏意凝低着头,偏过了身子,将路让了出来,守礼知节地朝他行礼:“世子先走吧。”
她做的十分到位,礼貌而谦和,绝无半点逾矩。
可谢誉做了什么?
他路过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带着几分读不懂的情绪,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也不动。
苏意凝被他盯着看,后背都生出了几分寒意。
甬道的另一边传来了人声。
他才淡淡开口。
“李家三郎,前些日子刚玩死一个明月坊才不过豆蔻年纪的乐姬。”
“当年逼着我退婚,原来,是要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