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明黄的挺拔身影停留数秒便踏雪而去,未留下只字片语。
灯火一处接着一处泯灭,宣国宫殿也陷入沉睡。
皇父啊,冉冉想离开了,你会同意吧?桌案前,冉冉正在发呆,曾经爱笑的翦水双眸满是迷茫。
“皇后,这就就寝吗?”
“不,陪我出去走走。”冉冉嘘了口气,这般寂静的夜也只适合轻声慢语。
冬日的夜空清朗高远,星光依旧灿烂,月下的皇宫看起来朦胧迷离。冉冉的目光虚无地落向宫外,她才十七岁,以后几十年就这样过去?
“皇后,我回去替你取件披风,这外头着实冷。”
冉冉点头,香儿跟着她十多年,感情自不必说,如果没有她,日子怕是会更难捱。
风声潇潇,伴随一些枯叶的声音,听去略有诡异之感。
“有刺客。”
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立时让平和的宫殿惊起无数波澜。闻言,冉冉飞快闪进一片阴影中躲避,却对上两点亮光,那是人的眼睛。那人暗中视物,一看冉冉的衣着便知是宫中贵人,两人在黑夜中对峙着。
“弓卫军准备。”弓卫军是宣国皇宫内隐秘的一支守卫军,应对突发事件。听到指令,几十人追过来将那一处团团围住,却无人知道冉冉也在那。
“放!”
就在冉冉觉得自己快变成刺猬的时候,有人挡在她身前。那刺客身形粗犷,身手极为了得,一柄长刀在手,挥舞间尽数挡去箭雨。冉冉随着他俯首转圈,如丝绸般柔顺的黑发零落交织在夜色里,衬出一派奇异的冶艳。
“不要放箭,皇后在那边,不要伤了皇后。”香儿听得刺客夜袭,折去寻找冉冉,却碰上行动中的弓卫军。那厢的弓卫军发完一轮箭阵便不敢再发,却还是严阵以待,美丽的星空下暗潮涌动。
“你是皇后?”那人轻喝,显然没有料到。
看那人的声音和身形,似是中年男子,冉冉觉得他没有恶意,方才乱箭中也护着她未让她伤分毫。心念一动,不如冒一次险。
“你就算离开了皇宫,也逃不出京城啊。”声音轻柔,暗夜中隐有一丝笑意。
那刺客一愣,微有诧异,这位皇后的话有些古怪,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事实也确实如此,这般下来不出天亮,京城必定全部戒严,他便如笼中困鸟。
耳边又听到那位美丽小皇后怪怪的声音:“我知道有一条出京城的小路哦。”
香儿焦急的声音又响起:“皇后,你在那里吗?”
那刺客并非愚人,已然明白她的意思,那便是要想全身而退就以她为人质带她走。见他仍有犹豫,冉冉又小声道:“快,等太后和皇上一到,我们全都走不了。”如若太后此时到来,她的人质效果全无,她“尊贵”的皇后身份也只能骇住那些侍卫;即使卞修亲来,她也没有把握卞修会怎么做。
那刺客寻思片刻,把刀架在冉冉脖子上走出阴影,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枯枝嶙峋,肆意在他们头顶展开,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更显张牙舞爪,冉冉的华衣也变得突兀而孤寂。
那刺客压低了嗓门:“替我准备一匹快马,打开最近的宫门。”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放了皇后!”
这是侍卫统领林清,为人忠直,也是卞修最倚重的贴身侍卫。冉冉不禁有些心急,板起脸道:“还不照做,没见到本宫在他手里吗?”
此番倒也有了些皇后的意味。
林清一怔,他自幼即在宫中当差,少时的冉冉公主活泼调皮爱玩爱闹,成为皇后之后变得低调简出,何曾见过冉冉如此辞严厉色,当下便下令放人。
冉冉松了口气,最后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香儿,那刺客便带着冉冉穿过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最后从方华门驰骋而出,不过片刻功夫。
林清惴惴地来到卞修的景良宫,忐忑着不知如何开口。
香炉暖烟阵阵,缭绕气息间一年轻男子半卧于软榻上,看似薄情的薄唇微勾,听得脚步声便睁开眼,魅色内敛的眼眸如静流深水,沉黑中泛着些许幽蓝。缓缓起身,宫女即奉上卑山云针茶。
“听说有刺客,人呢?”略有笑意,漫不经心。
林清双膝跪地,难言其咎,“刺客挟持皇后,臣唯恐伤及皇后,只能任其离去。”
“皇后?”送至唇边的茶盏微滞,凌厉的眼神透过朦胧的茶雾射向林清,眼中一丝亮闪,如星光跌落深潭。
林清头垂得极低,“适逢皇后在那,刺客挟持皇后离去,臣已下令封锁京城。”
茶汁顺着优美的颈项滑入,过了良久,“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