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和颜青鸾已约好,她拿起一把油纸伞就出了门。出门时阴着天,走到南街雨却大了起来。雨打油伞滴答滴答的曼妙音律,和着寥寥行人的脚步声,错落而有序。
透过雨帘,冉冉注意到自己正前方一年轻黑衣男子。他未打伞,任由绵密的春雨浸湿他的衣袍,却一派闲庭信步的模样,与四周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公子公子,伞来了伞来了。”
一人飞跑着向前,重重从后面把冉冉撞了一下。冉冉没有防备,手中伞落地,咕噜噜滚至那黑衣男子脚边,身体也一个踉跄向前,直对着那人的背脊扑上去。千钧时刻她一个侧身,避开了陌生男人的背脊,却摔倒在那人脚边。雨顺着她的脸颊流入脖颈间,一记澈寒,眼角看到用杏色丝线绣着简单花纹的下摆停住。
“喂喂,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是不是想非礼我家公子?”撞到冉冉的是个少年,生了一张娃娃脸,类似书童模样,圆瞪着眼睛,一手叉着腰,满脸防备地瞧着冉冉。
冉冉爬起身,顾不得衣衫已湿透,驳道:“小哥,是你撞了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娃娃脸书童皱着眉头摸着后脑勺不吭声了,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一时急着给公子送伞没在意。
那黑衣男子轻声一笑,侧身看了眼脚边的伞,又回头看了看雨中的冉冉,俯身捡起,走到冉冉身边替她挡住叮咚春雨:“姑娘小心,是下人鲁莽了,见谅。天官,快向姑娘道歉。”
那叫天官的娃娃脸书童顶着一张苦瓜脸道:“姑娘对不住,是我太心急了。”
卞修的声音是清越带着优雅,颜绍辞是锦缎般华丽微沉,眼前的男人则是低沉如钟鼓。此人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双眸幽深不见底,让人无法一眼看透,一如卞修。肤色没有特别白皙,自然的色泽,英挺无文人味,却又带着潇洒男儿的特质。即使浑身湿透,也从里到外透着自信。
刹那间冉冉竟有多年前卞修为她打伞时的感觉。那一次她去卞修的寝宫找他,临走时下起大雨,卞修在她央求下亲自送她回去。密雨递送着无言的萧瑟,她却在一方小小的伞下感觉到暖暖春意。接过伞,无意间瞟到黑衣男子握伞柄的左手,姿势亦与卞修相同,皆是四指用力,大拇指向上,简洁而有力。
冉冉笑着回应:“没事。”笑容如绽放的烟花,在雨景中明媚地破空而出,让面容神采飞扬起来。
黑衣男子似也受了感染,笑意渐大,颔首示意,转身接过又罩上一脸警惕的娃娃脸天官手中的伞,两人并行而去。娃娃脸天官复又回头看她一眼,嘴角一歪舌头一舔做了个鬼相。
冉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肩膀被人轻触了下,“槐花,你怎么会跟他在一块?”
冉冉回头,见是颜青鸾,讶异道,“你认识那个人?”
“当然认识,他是我们羽国人。” 颜青鸾眼波微转,一袭绯色纱衣越见清姿,“怎么样?看上去相貌很不错吧?不过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原来这黑衣男子竟是羽国的沐王封沐离,羽国皇帝的亲叔,手握羽国的兵马大权。据颜青鸾透露此人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朝中的一大祸害。只是这样权倾朝野的人随身却总带着一个又蠢又笨的小随从,且到哪都是。
颜青鸾轻轻咬着唇蹙眉:“他怎么也会在宣国?还是便装只带着他那个笨随从?”
冉冉忍不住笑出声,这世上怪人还真是多,瑟缩着身体道:“你家和那个沐王没有结怨吧?”颜青鸾一个姑娘家,不但认识沐王,还对朝中大事如此熟络,想必也出自望族世家。
“当然没有。我大哥说我们家是身在朝廷内,远离是非外,朝廷闲散人员。”说起大哥,颜青鸾一脸的柔和,轻柔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崇拜。
冉冉不由得赞道:“好一个身在朝廷,远离是非。”
颜青鸾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催道:“别说了,看你湿成这样,先回去换衣服吧。”
冉冉笑着点头,又向远处身影已经消失的角落望了一眼,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多是一面之缘,人生中的过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