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氏说查不出来,但是,朱祁钰心知肚明,背后的人,大概率是慈宁宫那边。
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将太子给接过去,时时刻刻都找人跟着,人总是喜欢以己度人的,自己用了手段,便总是害怕被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这是人之常情。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朱祁钰带来了这些祸事。
事实上,只要他下了和前世的朱祁镇一样的狠心,让舒良带着禁军将慈宁宫和南宫一封,找两个太监进去把里面的人勒死,自然万事皆休,从源头上将问题解决。
但是,一旦这么做,那将是一场不亚于靖难的血腥屠杀。
除了孙太后和朱祁镇两个最关键的人物之外,为了防止复辟,朱祁镇那一脉的皇子公主,自然也不能留,个个都要“暴病而亡”。
若再要彻底根除祸患,消除朱祁镇的所有存在感,那么连钱皇后和朱祁镇的一干妃嫔,也要随之“殉葬”。
朱祁钰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过分仁慈之人,但是,即便不提其他的后果,单纯是心里的那道坎,他就过不去。说是懦弱也罢,妇人之仁也罢,要让这么多人为朱祁镇一个人去陪葬,朱祁钰觉得不值。
何况,一旦这么做,给朝局带来的动荡,对礼法传承造成的冲击,还有国家可能会出现的动乱,都是他不可承受的代价。
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绝对安全,去做这样的事,不是一个天子应该做的事,所以,朱祁钰选择了更温和,也更光明正大的手段,来解决朱祁镇的问题。
但是,既然要占一个理字,便是带着枷锁跳舞,难得随心所欲。
在外朝之上,无论遭到何等的算计和冒犯,朱祁钰都能平静以待,但是,当看到这些内宫中的阴诡计谋,他却不由产生出深深的愧疚之心。
“你做的是对的!”
吴氏自然感受到了这股情绪,然而她却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佛珠放下,坐直身子,双手叠放起来,郑重而认真,道。
“身为皇帝,舍小家而顾大家,去私情而重社稷,才是当为之事,你以后,会是一个比你父皇更加优秀的皇帝。”
“还记得当初土木大败的消息传来,你醒过来,你进宫说,要一争皇位,那时,娘便下了决心,是非成败,你我母子生死共担便是。”
“哀家相信,芸娘和杭氏,虽然不清楚那么多的事,但是,她们若是知道,也会是如此决定,所以,去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情吧。”
朱祁钰抬头,望着吴氏郑重的神色,片刻之后,他终于是轻轻吐了口气,道。
“谢母妃!”
窗外的暖阳洒在榻上,透过桌案上的翡翠珠串,折射出一抹瑰丽的光亮,树梢上,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在叫,微风吹动,一切显得静谧而闲适。
其实,今天朱祁钰到景阳宫来,本是为了济哥儿的事,却不曾想,解开了母子之间这么久的芥蒂。
在这一刻,朱祁钰忽然便不想开口再问济哥儿了,因为,就在刚刚,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既然吴氏能够一直在后宫当中,默默挡下这么多的明枪暗箭,也能够理解他所做之事的一片苦心。
那么,对于自己的这个孙儿,她必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心思。
然而,他没开口发问,吴氏却主动开口,道。
“御花园中的事,哀家已经知晓了。”
“这段日子,济哥儿在景阳宫里,哀家的确教了他些东西,如今你既来了,看来是觉得,哀家做的不够妥当?”
闻听此言,朱祁钰不由苦笑一声,显然,他虽然不再继续向追根究底,但是吴氏却并不想受这个委屈。
不过,话头既然提起来了,说一说也好,于是,朱祁钰斟酌着字句,片刻之后,方道。
“母妃肯亲自教导这孩子,自然是他的福分,但是,每每瞧着他这么懂事的样子,儿子总觉得,既然是孩子,就该像慧姐儿一样活泼烂漫才对。”
“济哥儿……毕竟还太小了,晚些懂事,其实也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