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好像也不太适合。
再下一个,留国公...
他的眼神最终落在了连双月身上。
没办法,教书的潜规则也多,女孩子不喜欢读书背书他还是懂的,这些女孩子尤其娇气,平时说话语气他都控制自己不要像在男孩子那边一样严厉,可这些女孩子还是容易哭哭啼啼,要是把她们叫起来背书,一个忍不住又哭了,那自己可真是得罪人了...
还是得找个能背书没背景的啊。
恰好,连双月就是这么个人选,家里长辈没露过面,背书又勤快,最关键的是脾气真的不像那些权贵女儿一般娇气,陈老夫子以往也喜欢抽她起来背书,总是能让自己心情好些。
他定了下来:“连双月,你先来。”
“是,先生。”已经有些小大人模样的连双月咬了咬嘴唇。
......
中军大帐里,一个没有披甲,只是穿着一身灰白色简单澜袍的老人掀开军账的帘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一旁的亲兵有些不快的开口:“这也...太得意忘形了。”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一眼那亲兵,就这一眼就让那亲兵脸色苍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自己认为的公道话。
“得意忘形?”老人笑了笑,“士气如虹才对。”
“老夫临危受命,从家中来到前线,最担心的就是士气不可用,实际上也是这样,所有士卒都无心恋战,他们觉得凉州的边军都打不过,更何况他们呢?”
老人不知道是在对亲兵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唐人不擅马战,过了兰州,一马平川,老夫一直担心吐蕃人狗急跳墙,和兰州守军打一仗直下长安,到时候守军士气不足,无心恋战,这大唐...就危险了。”
他的脸上露出些笑容:“但现在看来,还是能打一打的,老夫还得感谢这年轻人。”
大概是由于老人平时太过和善,做事也是出了名的公正,亲兵从刚才的眼神缓了过来,好奇询问道:“大帅为何要叫他们过来,而不是让他们直回长安?”
老人放下帘子,叹了口气:“你信不信,就算是老夫不让他们过来这中军大帐,他们也不会直接回凉州的。”
他走回军账中最高的位置,扶膝坐下,移开刚刚还在看的兵书,神情平静:“让他们进来吧,老夫...也该见见大唐的英雄了。”
......
“末将拜见陈老将军!”被亲兵引入军账,已经卸下武器的李易根本没有抬头,单膝下跪行了一个军礼。
一道温醇的老人嗓音传了下来:“李将军请起,这是军中,不必多礼。”
李易这才抬头看向上方,只见军账尽头的桌案后,一个老人负手而立,根本没有大大方方的坐着受自己一礼,而是带着温和笑容负手站着看向自己。
李易心中不由一松,这一路打听过来,对于云麾将军陈安然,所有人几乎都众口一词,这个老人...是西北的军魂,也是一个这些年大唐难得的儒将。
所谓儒将,心中自有浩然气,知四书五经懂礼义廉耻,习兵书战法晓世间阴阳,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是对于参军的读书人最崇高的称呼。
李易一开始并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完人,尤其是当所有人都对陈安然交口称赞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把陈安然想成那种道貌岸然之辈,但也对陈安然屯兵兰州不敢出战的举动颇为不满。
但此刻在这个老人的目光下,李易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想错了。
这样一个温和的老人,这样一个参军数十年镇守西北直到退休的老人,应该不会是那种能看着凉州陷落敌手,看着百姓挣扎的人。
他也许有苦衷?
只是一瞬间,李易就感受到了陈安然身上的那种人格魅力,甚至不由打消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开始为他开脱起来。
这样的走神是有些失礼的,但陈安然看起来毫不介意,他绕过桌案,身上的布裳因为沉重没有被风带起,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突然也响起了当年自己刚刚参军时候的模样。
当时的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打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痛痛快快的仗呢?
只是心气大概也随着年纪变大慢慢消失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拿着一封文书就敢朝着上官拍桌子的年轻人了。
他走到李易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肯定的话,但陈安然直到,这句话有多么...不容易。
四个字的背后,是战死在草原的大唐士卒,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几个月来肩上一直背负的重担。
做的不错,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