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奏本,内阁看过了吗?”朱翊钧问向一旁伴驾的太监张鲸。
“回皇爷的话,如今王锡爵的身上并无官职,通政司的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先将这封奏本送往了司礼监,也就是还未经过内阁呢。”张鲸回答道。
“怪不得……”朱翊钧长舒了一口气,好似躲过了一劫灾难一般。
王锡爵这封奏本上的内容不可谓不震惊人,哪怕是最恨张居正的朱翊钧在看过后也头皮发麻起来。
开棺!等同于鞭尸一样的存在!这对死者来说是极其不尊重的!
这样的奏疏要是让内阁看见,让满朝文武知道了,定会引起相当大的争议!
看着手中的奏本,朱翊钧陷入了良久的沉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伴驾的张鲸都快打瞌睡了,朱翊钧才总算有了动作。
他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张鲸,言语平静道:“将这封奏本重新抄录一份后送往内阁,不要让人知道这是谁写的。”
张鲸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何用意,他也不敢多问,接过奏本后便退下去照办了。
没有人知道朱翊钧在想什么,其实就连朱翊钧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吩咐完这个命令后,他就这么呆呆的在龙榻上坐了一整宿,期间有太监宫女前来询问他怎么还不歇息,他也都是一言不发,似乎灵魂出窍了一般。
整整一宿,朱翊钧都没有闭眼睡觉,也没有什么大动作,直到催促早朝的鸣钟声响起,他才堪堪转头动了动。
“皇爷,快卯时了,该上早朝了。”服侍朱翊钧的掌事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不敢催皇帝睡觉,但上朝这种大事情,还是得要催一催的。
按照以往的情况来说,年轻勤政的皇帝陛下哪怕身体不适,也会坚持起身上朝。
然而今日的皇帝却是一改常态,不但不起身洗漱,反倒是一头躺在了龙榻上,只有气无力地说出一句:
“今日朕身体不适,传旨下去,朕要休息一天。”
其实朱翊钧的身体并没有不适,他只是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外面那些人。
朱翊钧想再等一等,虽然不知道具体在等些什么,或许是在等他弟弟朱翊镠的好消息,亦或者是在等他自己说服自己。
实则谁都知道他申时行跟王锡爵之间的关系,最好也不过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一个是张居正最为看重,极力提拔的现今首辅;一个是差点逼得张居正拔刀自尽,现在身无官职的平民。
两人都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一甲进士,是那一年最为耀眼的两颗新星,然而这俩人的经历与现如今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
“哈哈,你还别说,王元驭的确没你俊,而且他那个人啊,脾气太急躁了。”许国面上笑着打趣,心里跟明镜一样。
“唉,什么俊不俊的,岁月匆匆弹指老,现在大家都是老头子了。”申时行笑着说道。
“汝默啊,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许国突然话锋一转,有些为难起来。
申时行很想说“既然不当讲那就别讲了”,但这并不符合他老好人的形象,他只能是笑着说道:
“维桢,如今内阁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同为阁臣,都是为皇上办事,本就应该同舟共济,有什么话,你直说便可。”
申时行的话,明面上说得好听,实则却是在警示着许国,翻译过来就是:“咱俩就只是同为皇帝办事的关系而已,我跟你没有那么熟,希望你识趣一点,不要什么话都跟我说。”
许国当然听得明白申时行话里的意思,但他却好像没听明白一样,还是说道:“既然汝默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申时行只能是尴尬笑笑……
许国也不客气,也不管申时行想不想听,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汝默啊,你可知李植和江东之他们为何好端端要向皇上举荐王元驭吗?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借王元驭的手,来搞倒你这个内阁首辅啊!”
“哈,这样嘛。”申时行只是这样敷衍了一句。
然而,许国却是不肯罢休一般,继续念叨着:“最迟年底,他们肯定会推举王元驭入阁,到时候你的处境可就更难了!依我看,最好你也推举一人入阁,只有这样……”
许国的声音还在继续,申时行面上笑笑听着,心里却是冷得不行。
直到二人进了文渊阁后,许国的声音才停下。
因为桌案上那封十分显眼的匿名奏本,同时震惊了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