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尉军军士皆为三层重甲,又有兵车,或因此迁延,亦是平常。”
“仅仅只是因为豪雨至山道难行吗?”始皇帝的声音幽幽,听不出悲喜。
他继续开口:“吾听闻,琅琊台突然起雾,一丈便不可视物,甚为罕异。少子胡亥在琅琊台上迷途,而后又遇天有二日之像。”
“而此时,琅琊台上正天降冰雹,其大如鸡子。令高,斩個妖邪而已,怎生又是天有二日,又是天降冰雹?”他低头俯视着赵高,声音幽然。
赵高淡然一笑,他勇敢地迎上始皇帝的目光:“启奏始皇帝,琅琊台上那条妖邪为恶蛟,恶蛟可行云,且可布蜃景!”
“蜃景?”始皇帝微微一愣。
“正是蜃景!臣与廷尉同在琅琊山侧,距离琅琊台不过二里。”
赵高平静地开口:“若是天象,如何少子胡亥得见,吾等近在咫尺却不曾见之?”
“且,此处距离琅琊台不过数里,若真天有二日,此处亦当可见!”
“出去看看!”始皇帝将死,多疑到了极致。他随手一挥,一名内侍立刻钻出帐外,去查看天象。
目送着内侍离开,始皇帝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赵高。
“蜃景之言,尚且说得过去。然而,天降冰雹又如何?”
始皇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赵高的多疑,现在还诘问赵高,赵高却依旧淡然。
始皇帝并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够看出赵高为了胡亥继位不遗余力。尽管有些话是李斯向始皇帝进言的,但是始作俑者当然是赵高。
对此,赵高同样早有准备。
他淡然地开口:“琅琊台落下冰雹之时,臣当时亦极为讶异。”
“幸而廷尉斯为臣解惑。廷尉斯师从大贤荀子,其师曾言,大洋有海气,而陆地有地气!”
“地气与海气相交,便有豪雨,乃至龙吸水,冰雹等诸多天象!”
他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口:“便如琅琊台数日之前的豪雨,便与地气与海气相交极为相似!只是,此等异常天象大多是片刻即逝,不似那场大雨一般持久,臣猜测,或为琅琊久旱,地气过多所致!”
始皇帝再次一怔,他转头看向李斯:“斯,可是如此?”
李斯此时低着头,他偷偷看了赵高一眼,眼中满是苦涩。
他确实跟赵高说过,自己的老师荀子曾经说过海气与地气相交的话,而且也断言过,琅琊台上的冰雹,就是地气与海气相交。
然而,吾之师何曾说过琅琊台数日前的豪雨亦是地气交海气这样的话?
没想到自己老师坟头草都一丈高了,还被赵高拉过来为他的话背书,并且平白无故让自己背了个锅,李斯心中说不出的恼火。
然而此时此刻显然已经由不得他反对。他无奈地点点头:“启奏始皇帝,当是如此。”
荀子乃是天下闻名的大贤,连荀子的弟子韩非子都被始皇帝推崇到极致,眼下赵高直接搬出荀子,始皇帝自然无话可说。
他呆立片刻,慨然地发出一声长叹:“朕今日听闻天有二日,又听闻琅琊台五月冰雹,心中既怒且喜。”
“然而,不曾想,却仅仅只是海气与地气相交。”
他感慨地开口:“这世上,真的无有神仙乎?”
李斯一震,而赵高眼中则是露出一丝笑意。
他对始皇帝知之甚深,自然知道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虽然已经下令要斩尽天下方士,然而在其生命的尽头,却依然还在期盼着有神仙,能够让他长生下去。
然而,这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启奏始皇帝,”他表面忠谨,实则恶毒地正色开口,“世间之一切,皆有其法。纵使是偶有看似脱离天道者,亦是吾等凡俗,不知天之高深。”
“便如此番琅琊台之冰雹,虽然罕异,终究只是地气与海气相交,不可持久,且仅限于琅琊台方圆七里之地!”
“臣与廷尉一路行来,于途中不曾见冰雹,始皇帝于此处,亦不曾见冰雹。此即天之法,曰夏日无冰!”
“夏日无冰霜乃是天之法,亦即天道。人无长生,则是人之法,同样是天道!”
“而君位交替,乃是国之法,自然也是天道!”
他端正下拜:“臣中车府令高,请始皇帝立少子胡亥为二世!”
始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高,赵高在他面前一直云淡风轻,不曾想今日居然如此锐利!
失神之间,只见一名内侍在帐门口探头,始皇帝下意识地开口:“何事?”
内侍正是之前被始皇帝派出去看天象之人,他期期艾艾地开口:“主,奴方才走遍大营,不曾见到天有二日!”
“朕知道了。”始皇帝幽幽地一声叹息,刚准备开口,内侍的声音再起。
“然而,奴归来时,却天降大雪,其大,有如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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