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宜司位卑权重,又能立功,对于进士出身,尤其是榜单名列前茅,能入馆阁为储才的,当然不愿意碰这种间谍机构,可对于朝堂大部分的中低级官员来说,这都是立功的大好阶梯。
当年就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想把手伸进来摘桃子,是曹利用的死震慑了群臣,再加上后来宋夏战争、北伐燕云接连爆发,使得朝臣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调换这种关键部门的首脑,才耽搁下来。
现在对外战争暂时告一段落,机宜司的架构又趋至成熟,当提举刘知谦回京复命时,两府首先嘉奖了他的功绩,然后就安排升官。
大荣复和雷濬同样如此,官品和官职肯定都有晋升,但实际上的权力和地位,则基本是要靠边站。
公孙策自然不愿意如此,他是监察御史里行,如今又因为仗义执言,弹劾能力极强,得到了言官群体的普遍认可,但破案之事御史台终究不便,能将“组织”压得抬不起头来,是借用了机宜司的人手。
如果机宜司现在更换了实权官员,就算上位的是有能力的,也愿意秉公执法,过度磨合都要一段时间,更何况瞧着这个争权夺利的势头,被安插进来的又会是什么能臣干吏?
可事实如此,公孙策也早非当初的愤世嫉俗,此时立刻摒弃了侥幸,开始思索应对之法:“机宜司提举提点变动,接下来难以依仗,御史台和审刑院内的人手要用起来!”
“是该如此!”
包拯本就不准备完全依靠机宜司,早在审刑院内进行了人手的培养,包括之前一路追随他入京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成为了护卫。
但此时包拯从机宜司的变动中,还看出了更多的事情,目光望向西北,缓缓地道:“只怕那些人争夺机宜司的位置还不够,河西路的调遣,也迫在眉睫了!”
公孙策眉头扬起:“你是说?”
包拯点了点头:“仕林回京,怕是不远了!”
……
“蠢物!一群蠢物!”
吕府书房,吕公孺刚刚来到门外,就听到父亲难得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他抿了抿嘴,轻轻敲门后,等待片刻,举步走入。
吕夷简立于桌案前,已然屏退了刚刚报信的宅老,看着个子蹿高了一大截,越来越有翩翩公子风范的吕公孺,露出老父亲的欣慰之色:“我儿来了?”
吕公孺拱手行礼:“孩儿本想去河西,就读于师父和范先生座下,现在却不知,该不该去了?”
吕夷简怒容逝去,抚须轻笑:“不用试探,你师父先知麟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缘边招讨副使,如今又坐镇兴州,安定河西路一载有余,确实也可以调回京师任职了!”
“然宰执任期长短,决于天子、太后,适任则长,不适则短,如师父这般的经略安抚使,其实也是这般,不受任期所辖,不是么?”
吕公孺沉声道,声音里也浮现出怒意。
吕夷简微微颔首:“不错!”
吕公孺道:“父亲能够制止么?”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内心深处也颇为忌惮那位年轻的师父,哪怕父亲已是首相,而师父功绩再高,至少要再等到几年才能入两府。
但权势不仅仅是看庙堂上的官职高低,不然的话,早就成为首相的王曾,也不会在父亲面前越来越有大权旁落的趋势,而两府宰执的频频变动,又能说有几位比得上那位的功绩和影响?
“有人信誓旦旦,为国为民,为父难以制止!”
吕夷简确实乐得狄进远在河西,培养未来的班底,他则在中枢,安插吕氏门生,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这位宰相还没有权倾朝野,说一不二,更没有明确地站队太后与官家任意一方,有些事情不好反对。
因为那群朝臣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河西十州,一大半的知州与狄进有旧,更有同科进士四人,河西十万禁军整编,军事长官就是狄青,哪怕不是狄进同族,关系也一目了然。
这位坐镇河西久了,势必尾大不掉,成为当地实质上的主宰,到时候那里回归的番民,到底是听朝廷的,还是只认他这位经略相公?
为了国朝安定着想,该把人调回来了!
但吕夷简也很清楚,有些老臣确实是抱此担忧,有些人就是满口忧国忧民,实则见到河西安定,战马充足,兵锋强盛,未来在对辽战事上必定起到举足轻重的地位,开始蠢蠢欲动。
只是把那位调回中枢……
当真以为对方年纪轻轻就能深得上下信重,是好相与的么?
“河西你去一趟,拜见一下令师,也转告为父的问候!”
不过既然阻止不了,吕夷简也不妨早作安排,对着自己的亲儿子,也是两方的纽带,给予郑重的承诺:“你师父这样的经略安抚使,回归中枢,当安排何等职务,才能既符合资序年岁,又不亏待有功之臣,为父会好好思量,绝不负宰相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