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是官家贴身内侍张茂则,如今的差遣是勾当内东门,要知道出入内宫,多经由内东门,这个职务便是掌宫禁人与物的出入,相当重要。
论资历,张茂则还远不如任守忠,可在宫内受到的敬畏与巴结,却是不遑多让,因为大家都知道,未来的掌权者是这一位。
恰如太后和官家。
任守忠自然愤恨,但此时心里有鬼,身体紧绷,默默戒备,果不其然对方看似顺口地问道:“任都知是刚从慈宁殿中回来?”
任守忠点了点头:“圣人相招,老奴前去听命,若是官家问起,张勾当可尽管回话,圣人今夜安歇得不好,明日可迟些问安!”
这般一讲,主仆双方尊卑分明,张茂则有什么话也问不下去了,应声道:“任都知关照得是。”
任守忠点点头,板着一张狭长的脸颊,举步走了进去。
张茂则出了内侍省,却未朝着官家所在的殿宇而去,脚下放慢,不多时就有一道身影跟了上来,低声禀告:“圣人吩咐任都知,安排在北宅作法驱邪的道士法显,进道录院!”
低声说完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张茂则脚下的速度却加快了,来到殿内,就见官家也披着衣衫坐了起来,赶忙低声禀告。
“真如狄卿所言,贼人假扮道士,欲对大娘娘不利!”
赵祯脸色变了,些许睡意一扫而空,断然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张茂则能看出,官家对于太后的感情不可避免地生分了,但当危机袭来,依旧没有半分迟疑,更绝对不会生出利用贼人加害太后的念头。
仁德犹在,但此时此刻的赵祯,也不会一味的心慈手软了,目露思索:“茂则,你觉得任守忠有嫌疑么?”
张茂则轻声道:“贼人想要在禁中生事,没有内应是不可能办到的,并且这个内应的地位一定不能低……”
“朕也是这般想的!”
赵祯露出赞同,主要还是因为他不喜欢任守忠,这些宫内的老人,对大娘娘向来言听计从,对他则有些孩视敷衍,近年来才规矩。
等到他亲政,任守忠这等一味巴结太后,以获权柄的内官,当然是贬黜出宫,提举地方的宫观道观,下半辈子就在那些地方养老,眼不见心不烦。
但显然,任守忠不会愿意。
“此人眷恋宫中的权势,或许就是贼人说通他的动机,当年江德明丧心病狂,本以为能引以为鉴,未曾想……”
赵祯露出痛恨,却又有些担忧:“只是我们现在拿了任守忠,大娘娘恐怕要误会朕……”
张茂则不作声了。
他刚刚也想到了这个麻烦,官家是为了太后好,避免太后被贼人算计,但落在太后眼中,若是无法证明任守忠心怀叵测,直接将其拿下,是不是变成了官家剪除太后宫内的羽翼,隔绝内外,下一步就是软禁逼宫了?
稍有不慎,好心办了坏事,可无法收场!
“我们现在终究是怀疑,本来就要拿住实证,不给贼人推脱的机会!”
赵祯沉吟片刻,却觉得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又将新的案录取出,展开后在一段话上点了点,露出笑容:“朕有法子了!”
“太宗当年有言,‘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
“希夷先生是此等淡泊名利的方外之士,岂有传人炼不死丹,动辄黄白飞升的道理?此举惑民愚众,乃方士妖道所为!”
“方士妖道,欲动乱国朝,当斩之,内外勾结者,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