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大名府的帅司中,夏竦缓缓放下书信,眉头紧锁。
最初威逼辽国,作势北伐,收复燕云,就是对方的提议,他原本还有顾虑,等到太后在垂拱殿内提出衮服祭祖时,再无迟疑,趁机上书。
事实证明,这一步很正确,北伐的矛盾被衮服祭祖的冲击分散,夏竦固然也遭到了无数的弹劾,可身为宰执,哪个身后没有高高摞起的弹劾奏劄,只要将这份功劳稳在手里,他就是两府独一无二的功臣。
但没等夏竦得意多久,事态就开始失控了,别说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是一路被推着,来到了这个位置上。
平心而论,即便没有狄进的这封书信,夏竦近来的心中,也不免生出许多担忧和顾虑来。
宋辽之间的真正交战,是从宋太宗第一次北伐开始,到澶渊之盟签订,断断续续打了二十五年,而从澶渊之盟签订到如今的天圣九年,太平了也是刚刚二十六年。
但这份太平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正如第一次北伐的前序,是太宗灭北汉一样,当年北汉北汉政权割据河东,作为辽国附庸,屏蔽燕云,太祖在实施先南后北的进军方略中,曾分兵攻取北汉,试图铲除辽的附庸政权,以便收复燕云,但每次进攻均遭辽援军阻挠而未果。
直到太宗继位后,太平兴国四年亲率大军攻北汉,先败辽援军,继破太原,才是大功告成。
北汉一灭,就攻燕云。
同样的道理。
西夏一灭,可攻辽国。
可也太急了些。
当年宋灭北汉,未及休整战力,太宗即令转兵北向,欲一举夺取幽州,结果惨败于高梁河。
而今宋灭西夏,同样未及休整战力,即调西军北上,与河北禁军合归一处,准备北伐。
岂非犯了类似的错误?
夏竦其实并不愿意如此。
他虽然不喜狄进,却很认同对方的战略眼光,屯兵河北,威逼辽国,是为了争取战略主动。
事实证明,辽人为了保住燕云之地,确实将援助西夏的军队撤了回来,这就证明辽庭怕了,既如此,宋廷完全可以在河北整军备武,不断做出威逼之势。
何况备战本就不止是钱粮,最关键的还是兵员。
夏竦到了河北后,亲自视察各营禁军,只觉得触目惊心,二十多年的太平,使得河北军的疲弊程度,远远超乎想像,别说与西北边军相比,连京营禁军都比不上。
这样的军队,接下来真要与西北边军合兵一处,那根本是拖后腿的作用,想要与辽人的铁骑交锋,必须要整肃军纪,大肆操练。
这个过程,往少了算,也得两三年,才能初见成效。
可朝堂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漕司日夜不停地调集船只,各种粮草辎重北上,这显然是要速战速决的节奏。
只因辽国内乱的消息不断传来,主战派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夏竦的忧虑也越来越深,直到这封信件上的假设,终于让他彻底下定决心。
“去将刘太尉请来!”
……
“拜见夏相公!”
刘平很快赴约。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满面红光,声如洪钟,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只是相比起京师时在夏府宴饮时,还放浪形骸地带走美姬,此时威仪中带着自矜,已有了几分宰执重臣的气度。
夏竦同样以平等的关系论交,这位凭借灭夏的功绩,又有着进士的出身,基本预定了下一任枢密使的位置:“士衡,你我之间也不要见外,我此来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