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疑惑更盛。谁在夜袭灵宝山?本来怀疑是布衣和江成之,如今看到他们带着军队疾驰而过,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支军队,太行义军,刚刚撤离韩陵山的太行义军,唯有杨公卿、王德仁和李文相ォ有条件和实力袭击灵宝山。
西北人什么时候与太行贼握手言和了?不但握手言和,还联手攻打王仲伯,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这怎么可能?伽蓝哪来的如此“神通”?
“刘炫。”魏征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走!”柴绍毫不犹豫,拉着魏征就冲出了驿站,在风雨之中疾驰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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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炫坐在昏黄的铜灯下翻阅着书卷,心无旁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柴绍和魏征浑身湿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致礼。
刘炫久无动静,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把两人当作了空气。柴绍和魏征不敢失礼,就那么躬着身弯着腰,等待刘炫抬头看他们一眼。
一阵凉风吹来,帐帘摇摆,灯火摇曳。刘炫仿若惊醒,缓缓抬头,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沉吟稍许,这ォ抚须抬手,虚礼相请。
两人坐到刘炫的对面,交换了一下眼神。柴绍当仁不让,率先说道,“先生,夜灵泉寺钟声突起,伽蓝将军骤然发难,在灵泉驿站袭杀王仲伯……”
刘炫安静地听着,就像听一则引人入胜的故事。
“先生,某以为,袭击灵宝山的,正是太行贼。”柴绍话音刚落,魏征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请先生解惑,太行贼缘何与西北人联手,暗袭黎阳府军?”
刘炫露出一丝浅笑,眼里充满嘲讽和鄙夷,“难道你们没有看到洹水北岸几十万生死悬于一线的饥民?”
这个理由足够了。柴绍和魏征都能理解,在来的路上两人也曾探讨了一番,拯救饥民当然是双方联手的最好“借口”,这个大义至上的借口可以让双方暂时搁置所有矛盾。双方联手“出敌不意”,接下来自然是“攻敌不备”,马到成功。
这一仗最关键的就是把王仲伯诱离灵宝山。王仲伯离开了军营,府兵失去统帅,突然遇袭之后陷入混乱崩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这个最关键的“一步棋”由西北人承担,柴绍和魏征显然“帮了大忙”。
目前还不知道灵宝山的战况如何,但今夜风雨交加天气恶劣,王仲伯又在驿站遇袭生死未卜,就算他以最快速度逃回去了,但已经错过了最佳反击时机,失败在所难免。在山野间打仗,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交手,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太行贼显然“棋高一着”,王仲伯必败无疑。
王仲伯一败,战利品都归了太行贼,太行贼实力大增,河北世家再想如臂指使地控制他们就越来越难了。王仲伯败回黎阳,必定认为此仗败在独孤震的阴谋之下,而独孤震是集合了河北世家、西北人和太行贼三方力量围剿他一个,由此双方彻底撕破脸,独孤震再想等待观望则绝无可能,不得不马上出手平叛,如此一来,伽蓝和西北人如愿以偿,顺利完成了皇帝和裴世矩托付的使命。
刘炫含蓄地承认了,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西北人和太行贼ォ“走”到了一起,并掌控了局势发展。接下来,独孤震和河北北方系世家若想从杨玄感兵变一事中牟取自己想要的利益,那就必须与他合作,某种程度上,也就是与以他为首的包括大多数山东寒门儒士和下等贵族集团合作。
你想拿我做棋,随意牺牲,肆意欺诈,我告诉你,不行。
“黎阳一事,牵扯到皇统之争。”
面对文翰泰斗刘炫,柴绍根本不做隐瞒,直接点明事情真相。杨玄感要用暴力手段更替皇统,而独孤震则想用温和之策设立储君。杨玄感要取皇帝的性命,独孤震则想保证帝国政局的平稳。杨玄感的策略和独孤震的谋划各有利弊,但对河北人来说,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支持独孤震,利用杨玄感兵变来打击、分化和削弱关陇贵族集团,继而再借助以独孤震为首的关陇贵族之力,大量进入朝堂掌控权柄,由此完成他们所期待的对帝国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刘炫应该如何选择?是选择支持河北世家权贵,还是选择保护河北的黎民百姓?
刘炫摇头,很坚决,很有力,“在某孤苦无依,凄凉无助之刻,拯救某的只有河北贫贱,他们中有农夫,有奴隶,甚至还有盗贼。”
换句话问,在某奄奄一息之时,河北世家权贵在哪?是谁把某从天堂打入地狱,到了地狱还在某行将就木的残躯上踏上一只脚?
“先生……”
魏征躬身恳求。
刘炫坦然而笑,我还能活几年?一群来自西北蛮荒的戍卒都能大义至上,不惜舍生取义拯救苍生,某难道还不如他们?我一辈都在讲“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难道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等到河北义军攻克了黎阳,洗劫了黎阳仓,这个世界就不是你们为所欲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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