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是先帝旧臣,太子旧党,曾宰执天下,功勋显赫,但连遭罢黜,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而于仲文是关陇虏姓望族,三朝元老,在军中威望盛隆,杀了他,等于动摇了府兵之根基,撼动了关陇权贵之鼎柱,其后果可想而知。”
冯孝慈暗自吃惊。虽然他视伽蓝为子侄,伽蓝也尊其为师长,言谈间并无忌讳,但像今日这般直言不讳还是第一次。这些话,这些想法,绝不是出自伽蓝,而是出自河东裴氏,或者河东薛氏。可以肯定,伽蓝决意要离开西土,不是受了裴世矩的召唤,就是得到了薛世雄的密令,而裴世矩和薛世雄都在皇帝身边,都是皇帝宠信的近侍大臣。由此推及,伽蓝这是在暗示自己,二次东征可能失败,而失败的原因则是关陇权贵的“反击”,结果就是关陇权贵将再一次遭到重创。
中枢的权争太可怕了,动辄就是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几十万将士因此死在了东征战场上,但回头看看过去的四百年历史,这其实又不算什么,在过去的四百年中,中土又有多少无辜生灵死在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中?
冯孝慈不惧薛世雄,舞阴公久在军中为将,自有军人的豪迈和气魄,为人光明磊落,不喜欢耍阴谋诡计,但裴世矩不一样,这位来自高齐的山东旧臣能得到先帝的赏识,又能得到今上的器重,如今更为宰执权重天下,其心智之高可见一般,而从其经略西土的策略来看,其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更难得的是,此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所拟之策所行之计无一不是大手笔。与这样的人为敌,实属不智。
假如伽蓝之言出自裴世矩的授意,那自然是一种警告,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但问题是,现在的西土局势已然失控,且末已失,鄯善岌岌可危,一旦铁勒人陈兵关下,吐谷浑乘机攻打西河、河源诸郡,那整个西北局势将轰然倾覆,做为河西卫府统帅,必定难辞其咎。
左右都不得善终,那就剩下一个办法,尽快离开河西。冯孝慈仔细思量了一番,试探问道,“假如二次东征凯旋而归呢?”
伽蓝缓缓摇头,“明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河西吧。这里一无所有,你拿什么与西土诸虏作战?如其在这里固守城垣,无故获罪,倒不如去河北河南戡乱剿贼,尚有功勋可建。”
“伽蓝,你如此肯定?”
“明公拭目以待。”伽蓝叹道,“攻打辽东,春夏为最佳时机,过了夏天,明公或许就能接到不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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