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的自己于吃穿上从不讲究,实则已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此刻这一勺北疆米粥入口,米粒划过喉咙时,那种粗糙的质感,竟令人生出痛感来。
永嗔抿紧双唇,屏息忍住,硬生生咽了下去。
始知古训诚不我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竟是生理性地难以忍受这寻常的饮食——包括居住环境。
这种难以忍受,不以他的主观意愿为转移,是完全客观存在的。
昨晚他一晚没睡好,大约也是习惯了从前在惇本殿中,那暖和又平和的环境,此地一比便显得既热又燥。
说句糙话,永嗔在宫里被养娇了——虽然他已经算得上是众皇子中,最不安分挨罚最多的一个。
永嗔索性扔了汤匙,捧起碗来,咕咚咕咚把那米粥灌入口中,伸长脖子努力往下咽reads;。
莲溪在一旁看着,背过身去悄悄擦眼泪。
雪里红又干又涩,腌的老了,咸的发齁。
永嗔强迫自己夹了两根,剩下的实在吃不下去,铁青着脸色撑了半天,皱眉推开了盛菜的碗碟。
亲兵收了碗筷退下。
莲溪擦好眼泪,笑道:“毓庆宫来信,我给您收在书桌上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永嗔腾地跃起,快步走到书桌旁,扫了一眼将一则明黄封皮的信抄在手中。
永嗔从怀中取出薄如蝉翼的袖刀,平压着封口处,小心翼翼开了信封,抽出里面雪白柔亮的信笺来。
信上一笔从容清雅的隶书,正是太子哥哥亲笔。
写信之时,已是两个月前。
那是永嗔离开都中的第二天。
太子永湛独自在惇本殿东间批阅奏折。
香鼎里烟雾袅袅而起,微凉发苦的安息香溢满一室,东边壁上的金挂钟“咔哒咔哒”走着,太监宫女一声咳喘不闻。
整座毓庆宫静得吓人,有一点神秘,又有一点死气。
唯有太子笔端拂过纸面,发出轻微连贯的擦蹭声,恍惚间好似有人在陪伴他一般。
一摞奏折见底,太子永湛起身徐徐踱步,活动筋骨,一抬眼望见对面空了的西间卧房,不觉神色一黯。
他缓缓垂了睫毛,漫无目的地扫视过书桌案上——忽然看到一物,竟轻笑出声。
那物也没甚稀罕处,不过是一页宣纸上书了论语为政篇里的“君子不器”一语。
写字之人虽然笔力尚且稚嫩,然而笔画辗转腾挪间,已然显出遒劲之力。
写下这四个字的,不是别人,正是永嗔。
原来出城那日,永嗔在惇本殿与太子哥哥作别。
此一去分隔千里,往来书信都要旬月才至,相对而坐,不禁都有些伤感。
永嗔见不得太子哥哥发愁难过,因灵机一动,先写了这“君子不器”四字,推给太子哥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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