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才一动,便回过神来,眼前何处有生机?仍是那一池凄凄太液湖。他长叹一声,人固有一死,叫他想来,来日化作明月、化作清风,也是好的。
只不知到那时,人间亲眷是否识得他。
“皇上,该进药了。”苏淡墨见柳无华退下是个话缝,佝偻着身子上前提醒。
景渊帝永湛回眸,一眼望去,先就看见苏淡墨鬓边白发。他身边伺候的人都老喽。这苏淡墨打二十岁上头就服侍他,如今也是知天命之年了——他第一次见到苏淡墨的时候,正是五岁刚入上书房之时,那时候先帝拉着他的手,期许道:“吾儿学得帝王术,朕才算后继有人。”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脚步轻快走在去上书房路上、偶然仰头一望,唯见碧空万里。若人生也能如此,一碧万顷、不见尽头,该有多好。
“皇上?”
景渊帝永湛有些疲倦地半阖了双眼,伸手接过药碗,皱眉吞着那漆黑的药汁;吞药的动作如前从容,仿佛失去了味觉一般。也许他只是习惯了。苦药吞完,清水入口都有回甘。他咬紧牙关,忍下腹中作呕之感,耐得片刻,直到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才算是缓过来。
秋风将太液湖上的水汽与周围飘摇树木的清香裹在一处送来,叫他此刻闻来,像一剂微苦的药,却透着熨帖的味道。
比之当初孙圣手所言,他已是向天借命,多活十数载了——该知足的。
至冬日,景渊帝病情越发加重,更添了咳血之症。整个太医院无人敢下断论,唯有他多年来私下所用的医者大着胆子道:“好不好的,就看开春了。”然而景渊帝察言观色,自知多半是不能好的,只将消息锁死,对外一切如常。是以举国上下,竟几无人知当今圣上已是病入膏肓。
成烨安排了人手在内务府等处,虽然不知内情,然而却也知道皇帝越来越少露面了——不知有什么古怪。他那厢关起门来,与诸合谋皇孙猜测未定,忽然就接了圣旨,竟是皇帝要面见他——把几个皇孙唬得一时都面如土色,只道事发,几乎不曾当席吓尿。
还是成烨略镇定些,整一整衣冠,沉声道:“不必惊慌,是福是祸,总要去一趟才知道。”他又道:“若我回不来了,行动就提前到今夜实施。”尾音发颤,却也并非不怕。
成烨这一刻钟的进宫路,心事几度翻覆,一时极为惧怕是东窗事发、身心发冷、如坠冰窟,怕到极处忽又生恨,咬牙对自己赌咒发誓,绝不像死去的父亲那样投降乞怜,死得叫人齿冷,他就是死,也要死出悲剧英雄的风范;一时又出神,想着他在禁宫与皇帝周旋,背地里计划竟然顺利进行,仿佛刹那间他就已经身登大宝,一念至此,脸色涨红,眼中更是放出狂热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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