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只有老母,靠着村里人的接济活命……
河中道遭难粮食减产,官府税赋连涨……那些好心的邻居家里甚至得不了一个温饱,又如何能够再养一个无法生产的老人?
他实在赌不起。
可老周却也不曾拒绝几位同袍的银两,这位中年的老卒带着一身伤病,带着那些尚且温热的银两,朝着嵌入地上的长刀一拜,又拔出长刀,独身东去。
他眼中亦有热泪,以热泪挥别昔日的同袍。
他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相逢。
……
在极远处的山上,陆景背负双手,看着漆黑的官道。
他见陆烽残了,不敢回玄都,却愿意以命换命,为同袍出一口恶气……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那九湖陆家的少年一辈中,除了那些仗着陆家家产丰厚,终日混吃等死的年轻人以外。
无论是陆烽还是陆漪亦或者陆琼,都没有一位心恶的。
可哪怕如此,降临在九湖陆家的灾厄去越发多了。
陆神远无情无性,陆重山终日拜佛,钟夫人早在许久之前就死了全家,宁蔷表姐家中也遭逢妖祸,父母尽死。
现在,陆烽也残了……
“也许是因为那一棵古松?”陆景想起那一棵弥漫妖气的古松,心中忽然起疑。
他低头沉吟一阵,最终却从蕴空纹中拿出草纸与持心笔。
他以持心笔在草纸上写下几行文字。
下笔有神命格悄然触发……
存在了那几行文字的草纸便如同长了翅膀,飞空而去。
“好人不该死,恶人不该活。
陆烽不回那白骨铸就得太玄京,不回那一座越制的陆府,也是一件好事。”
石岱青站在一只黑虎旁边,望着陆景的背影。
“大人,国公的身份染指地方政务,甚至斩地方官吏,总归不妥。”
石岱青摘下了手套,手中拿着头盔。
陆景混不在意,他轻轻瞥了一眼,就看到石岱青手背上狰狞的伤疤以及缺了两指的手。
“重安三州的将军之所以更强,也许是因为心无旁骛,只在乎重安三州的战事。”
陆景出声感叹。
石岱青摇头道:“无非是重安三州不受朝廷待见,许多消息传不到重安三州,便也只能心无旁骛了。”
陆景颔首,道:“无妨,若真是鱼肉百姓的官僚,那水川道的主官也可杀。”
……
野阳县县府,地上鲜血淋漓。
县城几座宅邸中,有几个汉子手持宝刀,一座一座闯将进来,杀了那些宅邸的主人。
这些死了的人物,在野阳县中俱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跺一跺脚,这座足有三十余万人的野阳县都要抖上一抖。
只是……今日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几个衣着落魄,甚至肢体残缺的人手中。
这些人死了,有人惊惧于这等杀伐之事,有些人担心那些持刀的人物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唯恐他们的长刀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只是……野阳县这些大人死了,那四个原本应当凶神恶煞的凶手却并未逃亡,而是去了县府,大门敞开,就坐在府堂上。
一座便是两个时辰。
有些人最初惊恐,后来有人大着胆子,躲在县府前的梧桐树后偷瞧,却见那些人只是买了几壶酒,几盘肉,坐而畅饮。
又有不知情的乞丐路过,其中一位年轻人,甚至还给那乞丐拿了些酒肉出来。
于是……壮着胆子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将这县府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都想要瞧一瞧这些好汉,究竟是何来历,又有何下场……
还有人甚至高声呼唤,让他们就此亡命去吧,可那四人却不为所动。
三个时辰后。
有铁甲开道,又有名马急奔而至。
“上面来人了。”
王小石看着分开的人群,咽了咽口水:“不过,平安城这些人反应未免太慢些,此时才来。”
一旁的陆烽看到骑马而至,身后还记着披风的青年官员,又见了那人身上的官服……
“不是平安城来人。”陆烽道:“那马上的人物,是水川道御史主官!”
“水川道御史主官?”饶是老朱这等老卒都面色一震。
“御史大人来了这小小的野阳县?”
围观的人躬身行礼,一语不发。
那头戴高冠,身骑骏马的大人来到县衙之前,翻身下马。
然后……
竟然躬身向县府行礼!
“下官失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