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还是吊在半空中,纹丝不动。不知为什么,祁绡隐有些担心起来,其实她有轻微的惧高症,尤其是在陌生的高处,她会觉得害怕。现在四周一团漆黑,她本能地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他说:“这样坐着太无聊了,不如你教我唱歌吧。”
知道他只是想让她放轻松一点,于是她勉强一笑:“好啊,你要学唱什么呢?”
他说:“《天乌乌》。”
“这种小孩子的歌。”
他说:“我很喜欢啊,小时候都没有听到过。”
她笑,说:“有钱人家的小孩,当然没听过这种童谣。你小时候特幸福吧?”
他淡淡一笑:“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见得幸福。”
夜仿佛浓稠的汁,将人完全浸溺。
她说:“怎么会不幸福?有了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
他说:“买不到快乐。”
“可是比没有钱要快乐。”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就要睡着了,“在孤儿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为了让嬷嬷喜欢,我费尽了心思。从小我就知道,讨人喜欢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等我有了钱,我就要对自己好,不讨任何人喜欢,只为自己活着。”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她笑了笑:“有钱人家的小孩,在想什么?”
他许久没有说话,她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到他说:“有了钱,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人是真的对你好,还是因为钱的缘故。我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而在我小的时候,母亲因为主持公司事务,一直那样忙,我很久才能跟她见一次面。七岁时我就被保姆带着出国去念寄宿学校。在异国的第一个晚上,我根本睡不着,我一直想,如果可以用钱换回我的父母,那么,我可以将我全部的财富都拿出来交换。”他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讲述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但又有谁会知道天之骄子的寂寥。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真的睡着了。
他没有动,她发间散出幽香,沉沉睡着,依靠着他,全心全意。只有他,在这虚无的高空中,在这样一刻,只有他。
他也闭上眼睛,想要睡去。
醒来时缆车已经在滑动,而她盖着他的衣服,感到非常温暖。缆车顶只有一盏橙色的灯光,照见他的脸庞,他侧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让她在一瞬间觉得,自己还并未醒来。
“绡隐,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离开,却又重新回来。”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果你只是要钱,或是遇上了困难,可以对我直言,你知道我不会吝啬。但是你用这样的手段来欺骗我,令我觉得,无法再与你保持友好。”
即使在盛怒中,他仍是这样镇定从容,世家子弟多年浸淫的修养,令她觉得无法抵抗他那种绵里藏针的犀利。
她骗不了他多久,身为商人,他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很多。
她的声音也透着宁静:“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会令你觉得满意。”
浪漫的箱根,如诗似画,将爱情结束在这里,亦是荡气回肠。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来箱根。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捏造了病情。
他们是太吝啬的两个人,本能地保护自己,即使有一点浅薄的感情,也早就吹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不如结束。